作者：张经武 戴昊辰

　　电影《诡才之道》是由徐汉强指导的一部惊悚喜剧片，讲述了两个意外身亡的“废柴鬼”须在30天内完成“鬼委会”指定的吓人指标，获得厉鬼身份，由此来延续“工作签证”，方可留存人间。影片以独特的叙事方法和类型杂糅的艺术风格，展现了近年来台湾电影在恐怖片领域独树一帜的探索，不仅继承了台湾恐怖片类型融合的趣味，还在现实惊悚、民俗怪谈和本土叙事之间，巧妙地融入了社会讽喻、黑色幽默和大众情感。这一创新手法使影片超越了单一类型的束缚，呈现出又“好怕”又“好笑”的多元观影体验。

《诡才之道》剧照

　　现实惊悚融合社会讽喻

　　《诡才之道》看似构建了一个“有鬼”的世界，但它并不是以一种超自然的诡异方式塑造惊悚，而是“以鬼喻人”。影片将台湾社会的一系列问题融入情节中，将人间的阴影具象化呈现，反映出一种现实层面的惊悚。这尤其体现在影片以隐喻手法构想出的名为“鬼委会”的组织。“鬼委会”以创造吓人的都市传说为第一要务，只要故事足够吓人，人间就会办更多的法事，为鬼界烧去更多贡品，“鬼委会”就能无止境地从中谋取利益。“鬼委会”掌管着每一个孤魂野鬼逗留人间的签证，为了不让自己彻底魂飞魄散，鬼怪们必须创造属于自己的“都市传说”，为竞争“厉鬼证”使尽浑身解数。某种程度上，这或许可以理解为影片对于台湾社会愈发沉重的生存压力，做出的现实隐喻。从更广泛的层面而言，鬼与鬼之间为了业绩做着毫无意义的竞争，也是影片借由“鬼界”比喻人间，反映出当今时代愈发内卷的生存现状。

　　此外，影片还充分融入了台湾娱乐圈的诸多元素，将由电视综艺、电影行业、网络视频所构成的当今娱乐行业的生态，移植到了“鬼界”。鬼怪们不仅要创造属于自己的都市传说，还要为了“金鬼奖”评比，在国民综艺“名鬼会客室”上宣传自己，甚至还要紧跟时代潮流，将吓人与短视频深度结合，打造出出圈的爆款之作。影片中的两个代表性角色“过气天后”凯萨琳和“流量新星”杰西卡，这对女鬼在“鬼界”的名利场中发生恶性竞争。她们想尽办法搞噱头、搏出位，最终狼狈收场，险些未能通过“鬼委会”的年终考核。影片通过这组互为映照的角色，讽刺了现实当中娱乐圈争权夺势、追名逐利的乱象。

　　除了对社会现实的指涉，影片还以黑色幽默的叙述风格来讲述民俗怪谈，呈现出别样的趣味。这些民俗怪谈中的鬼怪在影片中褪下了神秘的面纱，如普通人一般悉数登场。在中国台湾民间故事中，鬼魂通常是令人畏惧的存在，但《诡才之道》将鬼赋予人性，带来了全新的面貌。他们因为生前有着解不开的心结，所以死后极力想要留在人间，因而不得不吓人。鬼魂们如同职场上的打工人一般，为了实现“鬼委会”吓人的KPI加班加点工作，既表现了个体生存的无奈与困境，又通过营造鬼与人之间的反差感，让观众从不同的角度审视社会种种不合理的现象。例如，杰西卡所领衔的隧道女鬼团队，利用替身创作出诅咒视频一夜爆红，她们之所以愿意为杰西卡打工，不惜放弃原本自己所拥有的都市传说，还甘愿屈从于杰西卡的压榨，只为了得到能被世人看见的机会。而杰西卡之所以那么拼命地“工作”，成为“鬼委会”的“当家巨星”，也不过是为了不魂飞魄散。

　　本土叙事融合大众情感

　　《诡才之道》的本土叙事不仅体现在民俗文化和社会问题的基础上，还将青春成长中的遗憾，融入大众情感的表达。影片中的女主角甚至连一个具体的名字都没有，所有角色都称她为“同学”。她就像每一个普通的孩子一样成长，试图去竞争每一个她可以获得的荣誉，实现父母的期盼，却在意外中丧生。为了弥补遗憾，她加入了由女鬼凯萨琳领衔的“旺来温泉大饭店”团队，竭力训练吓人技巧。影片经由这个“小透明”想被看见的奋斗过程，寄托了对每一个普通人朴素的人文关怀。

　　如同每一个专业演员都需要经历“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的刻苦训练，这些鬼魂们为了成为独一无二的都市传说，也需要勤学苦练吓人的本领。女鬼凯萨琳不仅自己设计了全套的吓人流程，还每天在舞蹈房下腰踢腿，反复锻炼身体的柔韧性，以达到最佳的吓人效果。女主角“同学”也受到她的感染，在30天内参加特训，最终成就了自己的都市传说。这虽然是“废柴逆袭”的叙事套路，却表达了平凡与非凡之间最本真的关联——那些惊心动魄的传说背后，是无数个披星戴月的夜晚里，用汗水浇筑的隐秘诗行‌。

　　同时，影片还含蓄地批评了当下家庭中愈发盛行的优绩主义倾向。女主角的姐姐很成功，父母希望她能像姐姐一样。因此，她一直生活在父母期望的压力下，试图通过获得荣誉来证明自己，姐姐的荣誉成为她内心挥之不去的阴影。这种对成功的追求、父母的期待最终导致了她的悲剧——那个堆满荣誉证书的柜子突然倒塌，竟将女主角砸死了。她追求的成功，却成了杀死她的“凶手”，极其荒诞，极具涵意。这不禁令人反思，家庭和社会对个体的评价往往是以“成功”为标准，却忽略了青少年成长过程中内心世界的健康，忽视了比成功更为珍贵的生命价值。

　　《诡才之道》将现实惊悚与社会讽喻、黑色幽默融合，既实现了充满趣味的类型杂糅，又兼具深刻的社会文化反思。“借鬼讽人”，“以死喻生”，创造了既让人惊悚，又引人发笑的独特观影体验。影片是职场打工人释放压力的“嘴替”，也是青少年渴望人文关怀的“发言人”，为华语恐怖电影贡献了一部独特的叙事范本。

　　（作者张经武为福建师范大学传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戴昊辰为福建师范大学传播学院科研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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