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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毛利
我的眼睛是在黄昏时弄坏的。时至今日,我依然记得那个时刻,大概七八岁吧,不知道从哪得到一本图画版《山海经》,坐在竹编椅子上,从天亮看到天黑。里面那个精卫填海的故事,我看了一遍又一遍。那本书字体很大,但是终于天黑得我看不清眼前的字了。
我母亲那时候凑过来说:“你这样看书,眼睛肯定会坏掉的。”
果然,她的预言没错,我上初中就带上了600多度的眼镜,此后一直都是高度近视。回忆起读书时候的事,印象最深刻的幸福是这样的:因为某种机缘巧合,借到或买到一本好看的小说,从早上捧着书开始看,一直看到窗外天色发黑,我浑然不觉。这时我母亲一定进来,啪一下点亮头上的白炽灯,又开始唠叨,你眼睛要坏啦。
那些书乱七八糟,什么都有,《福尔摩斯探案集》《海底两万里》《约翰·克利斯朵夫》……在那个天色忽然变黑的时候,我会升起一种莫名的惆怅,明明故事很精彩,读得很满足,但为什么会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现在想起来,那是一种再次回到现实的惆怅。
我大概是在那个时候,隐隐萌发出一种想法,做个讲故事的人真好,因为这个人可以做一切的主宰,让所有读者听他指挥,他要诉苦便诉苦,他要享乐便享乐。
二十三四岁,我第一次开始写长篇小说,三十岁后,写了第二本。虽然小说这种体裁常有人质疑是否还有存在的必要。但三十五岁后,我写得越来越多了,五年里写了三本小说。因为我喜欢做那个讲故事的人,小说家有个最大的好处,在创造故事时,不管多么寡淡的人生,瞬间可以换个面目。故事和游戏一样,都是另一种生存。我很理解那些打游戏废寝忘食的人,因为某种意义上,我也一样,在虚拟世界里忙着开疆辟地,整个世界都是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垒起来的。
这真是个苦力活,每次写长篇像开荒一样,累死累活干了两个月,停下来忽然怀疑人生:写的这些东西,真的有意义吗?
《生女有所归》是我2023年写的长篇小说,故事灵感要追溯到多年前出门旅行时听到的一段奇闻。多年来我总是会把这个故事说给身边的朋友听,因为确实很精彩,而且会让人进入一种两难选择。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实际上每个人会有自己的选择,这种题目压根没有正确答案。
我一直想着要好好写写这个故事,直到凑齐了所有素材,勇敢地开始打开文档,每天在头脑中不停编排故事细节和走向。写作跟做饭其实是一个道理,都是从素材开始,但经厨师不同的料理手法,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风味。
对于通俗小说,我这回在写作中悟出了极深的一点。书中两位女主角,一位已婚,一位离异,写作过程中有种很明显的感觉,婚姻故事不好写,不管设置多少机关,因为都是跟一个具体的人的纠葛,容易陷入鸡毛蒜皮的琐碎之中。
单身女性的故事会更扣人心弦,因为你总想知道,她到底选了哪个人,又是什么样的情节驱使她做出这个选择。如果两人一旦关系确定,后续写他们的幸福故事,压根毫无必要。于是为了让故事更有可看性,悬念必须留到最后。
这部小说有个很明显的分界线,怀孕。两个女主角怀孕之前,花了很多时间去想,要不要怀孕,应不应该生小孩,到底要不要做这个那个的选择?
怀孕后,她们的人生仿佛豁然开朗,做任何选择都变得格外果断。
这一点,是我自己的切身体会。很多人会觉得这个小说里某个情节太过分了,比如缪琪为什么要拿前夫一百万,毕竟已经是前夫了。可是她不过是一个收入普通的女人,这时有人递上一大笔钱,可以暂时喘息一阵,为小孩安排出一个略微宽裕的未来,为什么不呢?
小说靠情节推动,这个情节并不是女主人公怎么想,怎么说,而是她怎么做。
我特别希望这本小说能给很多人一点勇气,我想展现出当女孩成为母亲时,那种令人吃惊的创造力,她们的故事还长得很呢。
希望阅读这本书的读者能从白天看到天光微黑,合上这本书时,为两个女孩的命运,感到几分满足,几分不舍,几分畅快。
在这个文字的空间里稍作停留,再次迈步走向真实人生。(毛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