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孟栩羽

　　5月3日，作为北京京剧院庆“五一”经典剧目展演之一，由北京京剧院青年程派名家郭玮领衔的《锁麟囊》在长安大戏院上演。

　　摄影/野川

　　随着从幕后传来念白，现场观众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几句程派经典的“闷帘”念白，郭玮演绎得韵味十足，音色清亮中带着几分娇嗔，将富家小姐薛湘灵的形象勾勒出来。当薛湘灵在丫鬟的搀扶下轻移莲步登场时，那一袭水袖，那一步一摇的姿态，活脱脱一个娇生惯养的闺阁千金。郭玮的台步沉稳中不乏灵动，尽显大家闺秀的骄矜。

　　四平调唱段“怕流水年华春去渺……仔细观瞧，仔细选挑”，郭玮的演唱嗓音圆润婉转，如清泉流淌，时而高亢穿云裂帛，时而低回如泣如诉，展现了程派唱腔“声断意不断”的艺术特色。

　　“春秋亭”是全剧第一个戏剧高潮。舞台上两顶花轿形成鲜明对比——一顶锦绣围珠玉绕，一顶简陋破旧。无需言语，贫富差距已然呈现。当薛湘灵听闻赵守贞的哭声，从最初表达好奇疑惑的西皮二六“春秋亭外风雨暴”，到后来得知缘由，慷慨赠囊的西皮流水“分我一枝珊瑚宝”，再到最后坚持做善事不留姓名的“这都是神话凭空造”，郭玮通过程派的运腔演绎，细腻把握人物内心情绪的层层递进。

　　郭玮的演唱细腻婉转，风格俏丽清新，对于唱段声音强弱和节奏处理准确。在遵循程派行腔特点和规范的同时，又依据人物性格在细微之处进行调整，彰显个人风格，将薛湘灵施恩不图报的高尚情操表现得淋漓尽致。

　　六年后，携子归宁的薛湘灵遭遇洪水，顷刻间从富家太太沦为卢府佣人薛妈，这一巨大的身份转变对于演员功力是非常大的考验。郭玮在“发水”一折中运用水袖的“甩”“抖”等多种技法，生动表现了洪水突袭时的惊慌失措；而在“朱楼”寻球时，她通过翻飞的水袖、规范的脚步和干脆利落的“卧鱼”等身段动作，将薛湘灵既急切找球又惧怕上楼的心理矛盾刻画得入木三分。

　　最令人动容的当属“一霎时”唱段，从“我只道铁富贵一生铸定”的天真，到“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的觉醒，再到“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的悔悟，郭玮以情传声，演唱如泣如诉，将心理的递进转变表现得层次分明。

　　“三让椅”一折是全剧情感升华之处，当年的赵守贞、如今的卢夫人逐步确认薛湘灵身份的过程，外化为对她态度的三次“升级”：从在这个富贵人家无座站立到得到下座的待遇，再到客座，最后到上座。薛湘灵一步步还原当年春秋亭的遭际，配合细腻的水袖动作，层层递进，完成了从惶恐不安到恍然大悟的心理变化，也完成身份地位的再一次戏剧性反转。这段表演没有外放夸张的动作，全靠演员的眼神、身段和唱念来传递情感，郭玮做到了用细微的表情牵动观众心弦。

　　作为著名京剧教育家李文敏先生的亲传弟子、中国戏剧梅花奖获得者，郭玮遵循着从程砚秋到赵荣琛、再到李文敏这一脉程派艺术发展路径和追求，即含蓄内敛的姿态、深厚苦研的功力、深沉雄劲的艺术和展长避拙的创造；没有一味夸张模仿流派特点，在保留传承范式的同时融入个人理解。

　　值得一提的是，郭玮的《锁麟囊》保留了傧相坐客、赵禄寒借债回家等过场戏，保证了剧情的完整性。整场演出中，著名琴师赵旭的托腔保调，司鼓封千的节奏把控，都为演出增色不少；名丑黄柏雪饰演的碧玉几句“现挂”，也为演出增添了轻松氛围。

　　《锁麟囊》讲述的虽是旧时故事，但其中“怜贫惜弱”的道德光辉、“富贵无常”的人生哲理，依然对当代观众有着深刻的启示。郭玮以精湛的技艺和真挚的情感，让我们看到这部80年多前诞生的经典穿越时空直抵人心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