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茂青

　　清唱剧为一种大型声乐套曲，有一定的戏剧情节，形成于16世纪末的意大利，是介于歌剧与康塔塔之间的体裁。由独唱、重唱及合唱组成，由管弦乐队伴奏。清唱剧《冰凌花——永远的赵一曼》（费守疆编剧、作词，张磊作曲）是一部充满革命浪漫主义色彩的悲剧美学作品。该剧以抗日英雄赵一曼的革命生涯为线索，以东北地区顶冰盛放的“冰凌花”借物喻人，再现了这位巾帼英雄的不朽形象。作曲家运用西方创作技法进行音乐民族化的有益尝试，其中唱段戏剧张力十足。

　　“革命”与“爱”：双主题主导的音乐叙事逻辑。全剧为9个乐章构成的大型声乐套曲，依据情节发展时间为轴采用正叙形式，并由男叙述人“全知视角”的吟诵叙述与情节叙述贯穿，紧扣“革命”与“爱”两个核心主题展开，整体布局依据赵一曼被日军抓捕前后分为两大部分。

　　第一乐章《出走——很远有多远》在叙述人引用诗人杜甫的《春望》“国破山河在……”呼应主题开场之后，由1925年赵一曼走出四川宜宾与母亲的别离情景拉开序幕，营造出母女情深的表达。第二乐章《惜别》展现了赵一曼与陈达邦在俄罗斯莫斯科从相识、结婚到惜别之夫妻情，突出了赵一曼坚定的革命信念。第三乐章《留念》为回国后赵一曼生下儿子，在1931年为让丈夫看到儿子样貌，她与儿子照了唯一一张合影留念。第四乐章《强盗入侵——有一个女抗联红装白马》表达了对“九一八”事变日本帝国主义入侵的愤恨，形成了该剧第一次对反派形象的描述。第五乐章《冰凌花》为“点题”乐章，冰凌花象征着纯洁、美好与坚韧，比兴手法极具浪漫主义色彩。

　　第六乐章《不屈——这个女人难道是钢铁铸就》讲述赵一曼被捕后，面对日军酷刑与威逼利诱下的铁骨铮铮。第七乐章《星夜——哪颗星星才是你》则是赵一曼在狱中对儿子、母亲、爱人的隔空对话。第八乐章《血浓于水》描写了奄奄一息的赵一曼送治医院后，被护士韩勇义、看守警察董宪勋营救，但最终被再次抓回后的宁死不屈。第九乐章《就义》催人泪下地描绘了赵一曼于1936年8月2日英勇就义，这朵四川出走的冰凌花凋零于31岁的美好年华。

　　赵一曼用生命践行了一个共产党员的初心和使命。该剧通过严谨的叙事逻辑展现了共产党人坚定的革命信念，以及对亲情、友情、爱情的歌颂。以两个主题的交织建构深层内涵，以精妙的音乐细节刻画突出戏剧层次，也使观者能更深刻地了解赵一曼的传奇人生与内心世界，在感受革命精神的同时，体会爱的真谛。

　　雅俗共赏：音乐叙事中的技术表达。全剧音乐语言缜密，内涵丰富，风格多样。以英雄性的主线创作有机融合地方民歌、戏曲元素，以管弦乐队为基础，以独唱、对唱、重唱，及多种形式的合唱等组成丰富多变的音响色彩，追求音乐性与戏剧性的统一。

　　在旋律写作上，作曲家依据语言与节奏、旋律的逻辑关系有机融合，同时融入东北民歌《月儿明风儿静》《月牙五更》，四川宜宾民歌《槐花儿时开》，抗日战争中诞生的歌曲《露营之歌》《松花江上》，以及日本歌曲《马贼之歌》等，使音乐具有鲜明的地域特色，并唤起观者的情感共振。在和声运用方面，除第八乐章《血浓于水》采用传统大小调和声外，均以我国民族五声调式主导，融入传统与现代和声技法。通过激昂的音乐语汇，不协和音响的运用、丰富的节奏变化等营造出紧张、冲突的氛围。又以充满力量、温暖、和谐的和声，将革命者的坚定与女性的柔情完美相融。在配器手法上，作曲家遵照钢琴谱与内容表达，充分发挥管弦乐队的表现力，构思严谨。弦乐器常用于表现抒情、柔美段落，管乐器则用于渲染英雄气概和斗争场面。作曲家还用乐队预制了火车汽鸣声、相机快门声、枪声、风声、马蹄声等特殊音效，如在第六乐章《不屈》中用打击乐器模仿鞭子声等，强化音响效果。在织体方面，全剧以主调为主，但运用了大量的对比复调、模仿复调以及声乐赋格等复调织体。在结构方面，作曲家注重唱段的写作及唱段间的关系，依据剧情张弛有度，具有强的逻辑性与连续性，从而避免了“点唱机式”的唱段拼接现象。

　　唱演结合：清唱剧演唱的多元探索。清唱剧在西方音乐艺术中有着悠久的历史，虽然其音乐形式和风格接近歌剧，戏剧结构相对完整，但表现方式却是音乐会式的，没有舞台布景、道具与人物服装，演唱不带有戏剧性表演，是一种以听觉为主的艺术形式。而（《冰凌花——永远的赵一曼》）在典型清唱剧形式下进行了更多“视觉性”创新，演员以唱演结合“声乐与表演并重”的方式完成角色塑造，故此要求演员不仅需具备出色的演唱技巧以驾驭高难度的咏叹调和宣叙调，还需要扎实的表演功底。在角色设置上，构建了一个层次分明、声部均衡的体系：女高音赵一曼作为核心角色，其大段的咏叹调表现了革命者高尚的精神世界；男高音陈达邦（丈夫）与女中音兰明福（母亲）和童声宁儿（儿子）构成“家庭声部组”；次女高音韩勇义（护士）与男中音董宪勋（看守）构成“觉醒声部组”；男低音日本军官则以阴暗沉重的音色与其他角色形成鲜明对比。在服装方面，乐团与合唱团着统一的音乐会演出服，保持清唱剧传统的庄重性与仪式感，主要角色着剧情匹配的戏服。通过主配角的宣叙与咏叹、角色间的互动，男叙述人及主要角色与合唱团、乐团的多重联动推进剧情。

　　其中，赵一曼作为灵魂人物，剧中的戏剧冲突主要围绕她与敌人的斗争，以及革命理想与爱的抉择中展开。女主角需要通过细腻的声音强弱变化，音色的明暗对比来表现她与不同人物间的交流。通过肢体语言的收放自如，展现她在不同身份间的转换。呈现出赵一曼面对母亲时的温柔恭顺，与丈夫相处时的浪漫深情，与儿子宁儿一起时的慈爱温暖，与日本军官针锋相对时的坚定意志，由此塑造身为女儿、妻子、母亲、战士的多重身份。在没有舞台布景下，表现出身处宜宾、武汉、哈尔滨等地不同戏剧情境下的演绎。为体现丰满的人物形象，刻画内心世界和革命精神，作曲家为其创作了多段不同主题的咏叹调贯穿。如在全剧的高潮第七乐章《星夜——哪颗星星才是你》中，演员需在美声唱法技术规范的同时细化情感处理，强调戏剧性表达。经过一系列冲突的展开与解决，将“赵一曼不仅是一位英勇无畏的革命战士，也是一位有血有肉的普通女性”的形象立体化，使英雄人物与人性温度达到完美统一。同时，合唱团的演唱也是该剧的一大亮点，除各类型的合唱曲外，还充当群众画外音等，其声音训练有素、表现力十足，强化了戏剧效果，一同勾勒了巾帼英雄的动人故事。

　　抗日英雄赵一曼的形象，此前已在电影、京剧、舞剧、音乐剧、话剧、评剧等形式的艺术作品中被塑造，但将这一题材运用于清唱剧尚属首次。《冰凌花——永远的赵一曼》依据多元地域、多元情感表达的需要，将民歌及抗联歌曲等作为创作素材融入其中，将中西音乐相融合，传统与现代作曲技术相交融，构筑丰富音响；独唱、重唱、合唱与管弦乐队等多种形式交织，既有气势恢宏之处，也有细腻娓娓道来之情。既遵循清唱剧以声乐为主导、合唱为支撑、管弦乐为烘托的特点，又大胆突破其传统的表演范式。讴歌赵一曼的英雄事迹、传递崇高的革命精神、激发观者的爱国情怀，可谓红色题材舞台艺术佳作。本文通过探讨该剧独特的艺术魅力，希冀能对原创清唱剧的研究提供一些思路，同时深化对红色题材舞台作品的理解。展望未来，期待更多有艺术价值与思想内涵的清唱剧，为传承红色基因、弘扬革命精神做出艺术贡献。

　　（作者系浙江音乐学院讲师，本文系黑龙江省艺术科学规划项目＜项目编号：2023C022＞、教育部产学合作协同育人项目＜项目编号：2503304341＞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