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韩霄风

　　近日读作家李美皆新出的长篇小说《胭脂灰》，有许多新鲜的感触。我甚至因此找朋友聊过这篇小说，和朋友的聊天过程，有许多灵光乍现的东西，类似于哲学的顿悟。

　　彼时我正在奋笔画牡丹，盘子里全是深深浅浅的胭脂色。我脑子里闪了一下：胭脂灰，是个什么颜色？我就把胭脂里加了点墨，画了一枝牡丹，有点脏，遂想起有位老师告诉过我：胭脂一定不能加墨，一加就脏。事实果然如此。

　　事实上，我和李美皆是高中同学，上世纪80年代末，课间，学校的高音喇叭上天天唱着：“青春不解风情，胭脂沾染了灰”，娇艳美好的胭脂一样的青春，因为不解风情而沾染上灰，是怎样的一种遗憾呢？

　　在李美皆的小说里，她像剥洋葱一样，把温馨平淡、亮丽美好的生活一层一层剥开，辛辣的味道让我们这些读者从鼻腔痛到眼睛，再痛到心里。痛到极致的时候你会想到回避。作者李美皆其实也一样，但她回避了，给这堆辛辣盖上一个盖子，我们都装作看不见，装作不存在，生活就可以继续美好。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这篇小说的第一个读者，小说最初在《啄木鸟》杂志连载，在连载之前，李美皆曾发给我看，因小说里涉及一些公安方面的内容，她怕有失常识，且公安人物也需要更丰满，就让我这个老公安给她把把关。我给她找了几篇资料，她迅速地对小说进行了完善，我也得以在第一时间读到了这篇颇具社会性和思想性的小说。

　　小说开篇是一颗圆润的洋葱，母亲优雅知性，双胞胎女儿美丽开朗，女儿们工作单位稳定，都有体制内的男朋友。父亲则心宽体胖，日常把自己堆放在沙发上，看起来心无杂念。谁也不知道，母亲的心里住着的是另外一个男人，一个画家。平淡的家庭生活，是留给丈夫和女儿的，而她一直保留的那颗少女心，则随着画家天马行空，包括女儿的名字，都来自遥远的月氏（胭脂）山。为了穿上画家喜欢的白裙子，她严格控制体形，年复一年地保持同一个体重。她的爱疯狂而克制，隐忍而绝望，没有付出过身体，却最终付出了生命。

　　而双胞胎姐妹，在相同的相貌之下，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在外人眼里，两个人都谈着条件不错的男朋友，如果按部就班地走下去，结婚生子，就是万家灯火最普通的组成部分。也许是生活过于一帆风顺，就好比养尊处优的露丝碰上了桀骜不驯的杰克，姐姐小胭喜欢上了一个毒犯。炸街的摩托车轰然而过，刺激着后座上的女孩如水一般平淡的内心，是前面的二十几年都没有过的新奇体验。小胭沦陷了，沦陷得很彻底，怀孕的那种。对于一个平凡的家庭，这是怎样的一个打击，想象不到应该怎样去接受。最后母亲去世，姐姐疯傻，以及她们身后的一堆有关道德和伦理的烂摊子，都留给了妹妹小脂。这基本是一道无解的难题，可以有无数种可能，但是哪一种都会让你眼痛心痛。没办法，作者最后还是让他们的家庭接下了这些痛，制造了一个看似风平浪静的结尾。当小胭的准婆婆，她男朋友的妈妈，说出那句“不许欺负我儿媳妇”的时候，我差一点要哭了，事情终于要有一个出路了，有一种柳暗花明的感觉。

　　青春不解风情，年过半百的我们，即使内心盛满了沧桑，却好像仍旧不知道情为何物。在我和李美皆的少女时代，爱情的神圣是纤尘不染的。李美皆在她的小说里，用她对纯洁神圣爱情的坚持，塑造了妈妈这个形象。我看到新书的封面说：这是一部中国式的廊桥遗梦。所谓中国式，就是梁山伯与祝英台，就是贾宝玉与林黛玉，是执手相看泪眼，仍不越雷池半步。

　　眼前有平凡烟火的婚姻，心里有高山流水的知己，不能说母亲的人生充满了遗憾，或许，这就是另一种圆满呢？（韩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