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右上角微信好友
朋友圈
请使用浏览器分享功能进行分享
作者:牛文娟
中国画自古非常重视对“生命”的表现。朱熹认为生命的表现是“活泼泼地”,鲜活的人物、自然中的动植物、四季变换的风景演绎着生命的不断更替。清代宫廷画家邹一桂在《小山画谱》中提出“活脱”两字诀,正是通过形神兼备、气韵生动的绘画表现鲜活的生命气息。“活脱”观源自邹一桂毕生的绘画实践,体现出对明清绘画程式化的反思、对唐宋花鸟画的崇尚以及考释学严谨治学之风的影响。邹一桂以文字阐述何为“活脱”以及如何达到“活脱”,并强调画唯有达到脱,“斯真画矣”。因此,在他看来,“活脱”是艺术创作的重要指导准则,是画之为画重要的评判标准,是形神兼备的思想外化,是气韵生动的深化解读,也是艺术境界的时空转化。
“活脱”观是对气韵生动的深化解读
以个体的自我生命去契合宇宙的生命是中国人自古以来重要的生命哲学观。“活脱”观中首谈“活者,生动也,用意、用笔、用色一一生动,方可谓之写生”,阐述了“活”与“生动”之间的关联。生动连接着生命气象,在中国画中被不断演绎,具体表现为以下三方面。一,生生不息的生命体是艺术的表现题材。古人在表达物象时十分注重物象活泼的生命形态,如中国画中的以形写神观,就是从自然中提取鲜活的形象转化为画面之形、传达自然之神的生命表现。二,生命气息是艺术表现中具有核心意义的属性。画者与所绘之物都具有生命属性,在画面中,依靠自我生命与自然之物的生命发生关联,表现在画面中则模仿与创造了画面的生命力。当画面完成后,再通过画体现出的生命与观者的生命产生联系,从作者与自然的情感联络到画面与观者的生命接受,涌动的生命气息在画中得以表现。如邹一桂所言,“若生机在我,则纵之横之,无不如意”。三,中国画笔墨本身的生命机制。艺术的发展因人的加入而被不断传承,中国画中的笔法、墨法、色法、水法依靠画家不断传承与创新,是一条永不停止的动态发展历程。在画面中,笔的流转飞动、墨的氤氲变化、色的华彩乐章、水的隐显参与都承载着生命机制。生命机制连接着自然、画者、观者与艺术,才使得具有生命气息的艺术作品更容易引发共鸣。故而在艺术传达生命表现的意义上,“活脱”观具有现实的启示意义。
“活脱”观从笔墨实践中指导创作
“活脱”两字诀中明言“生动”须用意、用笔、用色,即通过笔墨深浅、虚实、大小、浓淡、曲直、粗细、干湿等对比变化形成“动”的态势。意在笔先,笔随意转。邹一桂在《小山画谱》中多次提到“意”的重要性,亦在开篇“八法四知”详论笔法、墨法与设色法,如其中用笔谈到“笔笔是笔,无一率笔。笔笔非笔,俱极自然”,用色谈到“设色宜轻而不宜重”“五采彰施,必有主色”,指导着绘画。另提出“脱者,笔笔醒透”,是笔笔是笔、墨色分离、水法严谨的表现,欲达醒透,须熟知中国画的笔、墨、色、水的运用规律与技法。因此,“活”是“脱”的前提,“脱”是“活”的目的,“活脱”依靠笔墨实践得以传达。邹一桂的两字诀虽字数不多,却在《小山画谱》其他篇章中多有对应,形成完整的说明,与此同时,他的画与谱对应,用笔墨实践展示其“活脱”的审美追求。
“活脱”观引发艺术本质问题的思考
邹一桂认为画唯有达到“活脱”方知为画,体现出对绘画问题的哲思。古代绘画对艺术的认知是多元且逐步深化的,其中文人以画求道,更接近艺术本质。在数字化时代,为了厘清艺术是什么,需要清楚艺术与艺术作品的区别,艺术与艺术作品就像抽象与抽象表达的关系。抽象是先验存在的,不管是在逻辑中还是在艺术中,“抽象”都不是对那些包含着形式或结构关系的个别事物的认识,而是蕴含于事物中的共性,是无形却真实的存在。而作品是具体的表现,抽象可以外化为无限形式。艺术作品是艺术的表现形式,艺术所追求的抽象,是一种创造。邹一桂认为达到“活脱”才是真画,具有时代因素与局限,然而由“活脱”引发的艺术本质问题的思考,有助于引导当代中国花鸟画创作的方向。
“活脱”观引发艺术境界的空间转化
“活”在中国历代绘画中被演绎,而“脱”是邹一桂有别于他人的理论。他用文字从创作者与鉴赏者角度演示了如何从画面中体会出境界:“脱者,笔笔醒透,则画与纸绢离”,这是从创作者来说;“花如欲语,禽如欲飞,石必崚嶒,树必挺拔。观者但见花鸟树石而不见纸绢,斯真脱矣,斯真画矣”,这是从鉴赏者角度而言。当观者看的是“画”时,进入有我之境,当观者忘记画与自我,与画中之物合而为一时,则进入无我之境,达到“脱”,这种艺术感受正如叔本华所言“自失”的状态。作为创作者与第三者,在创作或观看艺术作品时“自失”是有难度的。对于创作者来说,需要脱离固有材质的表现与个人情感的投入;对于观者来说,要忘却你所面对的是一张作品,将自我情感与画中之物达到相融共生,所以并非所有作品都能让观者达到共鸣。故笔者认为,邹一桂所言“活脱”是文人的产物,需要创作者与鉴赏者共同的修养,才能体会出“自然而然”的境界转化。
中国文化强大的包容性使其在历史的进程中不断融合着中西,如今的中国画创作虽受外来影响引发一定的语义变化,当代花鸟画的审美准则有所拓展,但注重笔墨和意象造形依旧是中国画的主体性特质。因此,“活脱”观引发的画学思考在当代仍旧具有启示意义。
(作者系郑州大学美术学院讲师,研究方向:美术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