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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孙晓明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徐志摩清泉般澄澈的诗句流过百年岁月,而他短暂绚烂的一生,恰似那西天的云彩,短暂却又永恒地镶嵌在中国现代文学的苍穹。他的《再别康桥》《翡冷翠的一夜》等诗篇,将白话新诗推至前所未有的艺术高度。少为人知的是,他与巍巍泰山结下了不解之缘,其笔下的《泰山日出》因瑰丽的想象和诗化的语言,成为文学经典。
1924年,印度诗人泰戈尔第一次来中国。在此之前,中国文坛掀起了一股“泰戈尔热”。徐志摩作为泰戈尔诗作的翻译者,受《小说月报》主编郑振铎之邀,为“泰戈尔专号”撰写文章,恰巧徐志摩此时正在游览泰山。
1923年6月,徐志摩与德国哲学家杜里舒及夫人、中国学者瞿菊农、作家王统照等人一同游览泰山,并在日观峰观日出。怎样回应郑振铎的约稿,如何迎接或赞美泰戈尔呢?徐志摩在沉思。这时,泰山日出的瑰丽奇观触动了徐志摩的灵感,他并未直接写一篇赞美泰戈尔的文章,而是以泰山日出的壮丽景象来隐喻诗人的文学光芒和对东方文化复兴的期待。
徐志摩在《泰山日出》中写道:“我们在泰山顶上看出太阳。在航过海的人,看太阳从地平线下爬上来,本不是奇事;而且我个人是曾饱饫过红海与印度洋无比的日彩的。但在高山顶上看日出,尤其在泰山顶上,我们无餍的好奇心,当然盼望一种特异的境界,与平原或海上不同的。”徐志摩以奇幻的想象描绘了一个“巨人”形象,象征对光明的渴望:“我的躯体无限的长大,脚下的山峦比例我的身量,只是一块拳石;这巨人披着散发,长发在风里像一面墨色的大旗,飒飒的在飘荡。这巨人竖立在大地的顶尖上,仰面向着东方,平拓着一双长臂,在盼望,在迎接,在催促,在默默的叫唤;在崇拜,在祈祷,在流泪——在流久慕未见而将见悲喜交互的热泪……”这一意象既是对泰山日出的艺术化表达,也暗含对泰戈尔的期待,象征东方文明的复兴。难怪《小说月报》主编郑振铎评价徐志摩的这篇文章虽是“应命之作”,但因其瑰丽的想象和诗化的语言,远超一般散文。
部分学者认为《泰山日出》前后文体不一致,前半部分是写实散文,后半部分转向散文诗,风格略显割裂。但更多的人赞赏其象征手法的运用,如云海、光明等意象的铺陈,使文章兼具写实与浪漫。
正如徐志摩在文末点明:“这是我此时回忆泰山日出时的幻想,亦是我想望泰戈尔来华的颂词。”这表明他并非单纯写景,而是借景抒情,将个人体验与文化思潮高度融合,以其充满激情的语言和磅礴的想象力,充满浪漫主义的浓墨重彩,成为中国现代散文的经典力作。
这篇作品作为欢迎泰戈尔来华的“应命之作”,由此不得不说到泰戈尔与徐志摩之间的友情。泰戈尔曾数次到中国,他有好几位中国朋友,其中,结交最早、感情最深的莫如徐志摩。
泰戈尔第一次来华是在1924年。就在前一年,郑振铎主编的《小说月报》连续出版了两期“泰戈尔专号”,徐志摩写了许多文章介绍泰戈尔的作品。4月中旬,泰戈尔到达上海,他在上海、南京、杭州、北京等地举行了近二十次讲学,全由徐志摩担任翻译。5月底,泰戈尔离沪去日本,徐志摩陪他同行,《志摩的诗》中最脍炙人口的那首《沙扬娜拉》,就是这次旅程中写成的。梁启超在《饮冰室文集》中曾说:“泰戈尔还很爱徐志摩,给他起一个印度名,叫做‘素思玛’。”这一名字在印度语中意为“光芒”或“闪耀的太阳”。
1925年3月,徐志摩去欧洲,在英国写给陆小曼的信中,谈了他想去看望泰戈尔的打算:“我有一天想立刻买船票到印度去……印度我总得去,老头在不在我都得去……”后因陆小曼患病,催他回国,徐志摩没有去成印度。回国后,徐志摩曾把陆小曼的照片送给泰戈尔看,当时他们还未结婚。泰戈尔对徐志摩的恋爱非常关心,表达了对他们的鼓励和祝愿。
泰戈尔第二次到中国是在1927年秋。他当时去美国、日本讲学,不料受到一部分人排斥,心绪不佳,又在旅途中染上重病,他先给徐志摩来了封信,告知回国途中,轮船将在上海停泊数小时。之后,泰戈尔又发了无线电报,要徐志摩来码头见他。那一天,正巧郁达夫在路上见到徐志摩,两人便一起去了杨树浦大来轮船公司码头见泰戈尔。
1929年3月19日,泰戈尔自印度来上海,去徐志摩家做客。当时徐志摩住在福煦路六一三号,即现在延安中路四明村沿马路的一幢普通住房中。据陆小曼回忆:“我同志摩结婚后不久,他老人家忽然来了一个电报,说一个月后就要来上海,并且预备在我家下榻。好!这一下可忙坏了我们了,两个人不知道怎样办才对。房子又小,穷书生的家里当然没有富丽堂皇的家具,东看看也不合意,西看看也不称心,简单的楼上楼下也寻不出一间可以给他住的屋子……结果只好硬着头皮去接了再说。”这次,泰戈尔在徐志摩家中大约呆了一星期。
离别时,徐志摩曾口头答应,1931年泰戈尔七十寿辰之时,他将亲自去印度祝寿。可惜天不遂人愿,徐志摩1931年遭遇空难,空留遗憾。泰戈尔听闻徐志摩遇空难去世的噩耗,悲痛中写下悼诗《迷雾》。
从《再别康桥》到《泰山日出》,徐志摩如一颗星辰,短暂而灿烂,以其浪漫与才情,在文坛绽放着持久的光芒。蔡元培的挽联以“诗”定义他的一生,而沈从文呼吁以“宽容与爱”纪念他,恰是对这位诗人最贴切的注脚。他飞向自由的执念,终在泰山山脉——开山的雾中凝成永恒。(孙晓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