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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贾天翔
“搜打撤”,即搜索、战斗、撤离,是一类游戏的核心机制。2025年,游戏圈中刮起了一波“万物皆可搜打撤”的热潮:网易的《永劫无间》《逆水寒》等成名IP陆续上线“搜打撤”玩法,腾讯的两款“搜打撤”游戏《暗区突围》《三角洲行动》暗中角力。而在各方巨头的重金围剿下,《逃离鸭科夫》成为了一匹黑马:这款制作团队仅5人的小成本游戏,全球销量已突破300万份,Steam好评率高居96%。
从射击游戏玩家的小众玩法,到年轻休闲玩家的大众新宠,可以说,“搜打撤”已然取代“吃鸡”一类大逃杀游戏的形式,成为类似游戏的“版本答案”。对其机制特性的观察,不仅反映了玩法本身的吸引力,更能帮助我们揭开新一代年轻人的生活态度与精神诉求。

《逃离鸭科夫》游戏截图
“搜打撤”的机制特性:追求风险控制的最优解
“搜打撤”所代表的是搜索、战斗、撤离的玩法,具体来说就是:玩家在一局游戏内需要搜刮高价值资源,对抗敌人,并制定细致的策略以便携带资源从容撤离。一旦撤离失败,局外带入的装备与局内获得的资源都将丧失。
2016年,这一机制由同一游戏团队开创的《逃离塔科夫》首创,只是由于游戏设计过于硬核拟真且登录困难,所以“搜打撤”长期处于“叫好不叫座”的状态。直到近年来,国内游戏厂商相继推出《暗区突围》《三角洲行动》《萤火突击》等轻量化的“类塔科夫”游戏后,“搜打撤”才算真正进入大众玩家的视野。
机制上来说,经济系统让所有的“搜打撤”游戏,本质上都成为了风险控制模拟器。无论是带入局内的装备,还是带出局外的资源,要实现循环就必须要有一般等价物进行衡量,以硬核拟真著称的《逃离塔科夫》设计了卢布、美元、欧元等数套同名货币,《暗区突围》《三角洲行动》则有相对应的“科恩币”“哈夫币”。经济系统的存在迫使玩家不断考量行为成本与预期收益,从中权衡、控制风险,由此也延伸出了数条不同的游戏思路。例如,信奉“高风险、高回报”的玩家会“杀人越货”,抢夺其他玩家的装备与资源;追求“低风险、可控回报”的玩家会极力避战,争取以最小的装备成本获得最大的资源收益;还有玩家会依靠“暗号”达成合作,共享单局游戏内的所有资源。
可以说,“搜打撤”的机制特性本身,已精准揭示风险社会的生存法则:我们需要在不断增加的风险中控制不确定性,得出最优解。而青年一代的群体心理,更是为这类游戏的风靡添柴加火。
“不打也能撤”:对“吃鸡”心理的厌恶和逆反
过去,游戏圈内将射击游戏的发展划分出三波浪潮。第一波是多人合作竞技游戏,代表是《反恐精英》《穿越火线》,它们通常被认为是射击游戏的“正统”,机制简单、经久不衰。第二波是“吃鸡”,即大逃杀类游戏,代表是《绝地求生:大逃杀》《和平精英》,游戏中玩家空降战区,通过搜索获得装备,在安全区内彼此交战,并最终只有一人(一队)能够成功获胜(“吃鸡”)。第三波便是近年来兴起的“搜打撤”游戏。
不难发现,“搜打撤”游戏与大逃杀类游戏存在高度近似性,但不可将其误解为大逃杀的玩法变种。两种玩法几乎同时诞生,只是风靡时间不同,而它们实际上代表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玩家心理。
大逃杀类游戏要“今晚吃鸡”,就必须要“打”,近百名玩家相互厮杀,只有一人能够获胜,强度大、爽感高。在上一轮的“吃鸡热”中,已有学者指出,赢家通吃的大逃杀既是一种零和博弈,也“折射出我们所处的‘内卷化’时代的精神状况”。的确,如同日本经济泡沫破裂后出现的电影《大逃杀》一般,新冠疫情引发的全球经济衰退,以及新自由主义冰冷的职场生存法则,都为大逃杀游戏的流行提供了现实土壤。
反观“搜打撤”游戏,撤离并非必须要“打”,甚至“打”这一行为因其高风险性,反而受到部分玩家的排斥,以至于各类游戏还可能限制“打”的强度。例如,《暗区突围》可以发送“停止开火”的语音消息,《三角洲行动》中“两长三短”的枪声会被视作友好的暗号。那么我们是否可以由此认为,厌恶“吃鸡”的年轻人正主动走出内卷,并拥抱一种积极互助的生活方式呢?
“大‘受着’时代”:年轻人的“搜打撤”人生
答案似乎并不乐观。
因为“搜打撤”这种玩法中,玩家唯一能够主动介入的行为恰恰只有“打”,而“打”也是游戏开发者唯一鼓励的积极游戏行为。只有“打”能够稳定获取资源,也只有“打赢”才能确保撤离。就“搜”来说,露天摆放的资源随机刷新,容器开箱的物品爆率并不固定,玩家自始至终无法预知将获得什么资源,由此,摸出高价值物品才能提供“开盲盒”一般的快感。至于“撤”,撤离点的数量、布置、人员上限完全由游戏策划决定,实际上《逃离鸭科夫》能够爆火,就与发布前《三角洲行动》紧急修改撤离机制,进而引发玩家群体的广泛声讨有着密切关系。
在此之上,回避了“打”的年轻人,与其说是正视内卷、走出内卷,倒不如说是疲于内卷。如同近年来与“搜打撤”一道风靡的“开盲盒”一样,一些年轻人避免过于主动的行为,转而将游戏体验的获取,乃至生活乐趣的获取全部交给算法、爆率。在《三角洲行动》备受诟病的更新后,玩家无论是抱怨容器爆率低,还是遭遇外挂等违规游戏行为,均只能在社区中收获一句“受着”的冷言冷语。更有玩家直言“大受着时代”已然来临,只要你选择玩,你就只能“受着”。
此言一语中的。从“内卷化时代”到“大受着时代”,疲于内卷的年轻人选择过“搜打撤”人生。可逃避终归只能换来短暂的慰藉,并非长久之计。大家即使能够坦言“受着”算法、外力的摆布,内心又是否真的甘愿逆来顺受呢?至少直到现在,“搜打撤”游戏中仍然有一批自称“鼠鼠”的玩家试图重新建构一个互助和谐、相互交换的游戏环境,这就说明青年一代并不是彻底的心灰意冷,而仍有积极的精神诉求。而我们更应思考的是,如何将这一束微弱的光芒从游戏中放大至全社会,让更多青年人感受到善意和积极的力量。
(作者系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2024级博士研究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