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长宇 李颢宇

　　当路行在《再见爱人5》中轻描淡写地说出“邓莎对婚姻最大的付出是生儿子呗”，不仅瞬间点燃了社交媒体上观众的怒火，也成为这档曾备受好评的节目陷入真实性危机的缩影。

《再见爱人5》海报

　　《再见爱人》系列最初的成功，源于对婚姻关系的真实呈现。第一季中，章贺和郭柯宇之间“最熟悉的陌生人”般的关系，引发了观众的深刻共鸣。那种真实而复杂的情感状态，激发了全民的剖析热情。

　　然而到了第五季，节目的真实性逐渐让位于表演性和戏剧性的追求。路行因个人原因退出节目、过往行贿史被曝光、节目延期后又匆忙复播等一系列争议，不仅暴露了节目制作的仓促，更引发我们对当代情感综艺现状的深度思考。

　　审视的维度：价值呈现与艺术表达的偏离

　　对《再见爱人5》进行评价时，需要一个可靠的评价框架。

　　首先，《再见爱人5》缺乏对婚姻制度时代变迁的深刻把握。前几季之所以成功，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嘉宾婚姻状况的典型性和代表性。而本季的三对夫妻，更像是制作团队为追求话题性而精心挑选的猎奇样本。

　　邓莎与路行的组合被视为“豪门婚姻模板”。路行比邓莎大18岁，名下拥有多家公司，是典型的商界人士。他在节目中所表达的婚姻价值观保守且陈旧，一句“生儿子呗”这般言论，使得这对夫妻的关系仿若停留在封建时代。这种价值观的展现，不仅与当代婚姻平等理念大相径庭，也反映出节目组在价值观引导方面的缺位。

　　其次，节目中的婚姻故事与普通人的现实生活存在巨大鸿沟。例如，路行与邓莎因养狗矛盾而分房睡，并不是普通家庭理解的“一个屋子里的两个房间”，而是直接搬到另一套房子去居住。这种超现实的矛盾解决方式，令普通观众难以产生共鸣。有观众在社交媒体上直言：“他们住别墅、开豪车，浑身名牌，零花钱比我身份证号还长，我何必为他们操心？”

　　除此之外，《再见爱人5》同样面临着十分严峻的挑战。梁淞和何美延的说唱互动模式，被观众戏称为“将《再见爱人》变成了《说唱新世代》”。艺术表达出现错位，致使情感交流的本真被表演形式所掩盖。已经分手八个月的李施嬅与车崇健出现在离婚综艺上，也显得颇为违和。这档节目或许是因为口碑下滑、难以邀请到合适的离婚夫妻，便转而找来并无婚姻之实的前任情侣来凑数，导致整个观察过程好像是在分析一个“情感标本”。

　　真实性的消逝：从爱情纪实到“婚姻秀”

　　《再见爱人》系列最宝贵的品质在于对婚姻关系的真实呈现，而第五季在这方面出现了明显断裂。

　　选角策略的改变是首要因素。本季的三对夫妻缺乏普遍代表性，节目组似乎更关注嘉宾的话题性和戏剧冲突潜力，而非其婚姻状况的普遍参考价值。邓莎与路行的“豪门婚姻”本身与普通人的婚姻体验相距甚远。他们解决矛盾的方式，更是普通家庭无法企及的。这种生活经验的巨大差异，使观众难以将自身经验与节目内容进行对照。

　　人为制造的矛盾进一步削弱了节目的真实感。大量戏剧性冲突，加上刻意剪辑，让《再见爱人5》陷入纪实与表演的尴尬夹缝。观众在日常生活中早已疲惫不堪，谁还愿意看明星夫妻在真人秀上表演“假人秀”。

　　观察室嘉宾的表现也反映出真实性的流失。新成员林心如的表达被指过于表面，刘擎的分析显得繁琐，张春的专业性被网友类比为“宝妈自学中医给小孩去湿气”。老成员则显得疲态，输出内容日渐程式化。papi酱囿于“毒舌”人设，李维嘉的回归也未能扭转观察室的颓势。

　　此外，网红离婚潮的冲击也不容忽视。近年来，网红离婚在短视频平台已成为常态化现象。例如被称为“八离世家”的韩安冉与宋浩然的离婚风波从8月持续到10月，这些更接地气的家长里短，更能引发大众的讨论。相比之下，《再见爱人5》播出周期长，内容更新慢，远不如网红在社交平台直接“对线”各种“抓马”来得痛快。

　　综N代的迷思：商业逻辑背离创作初心

　　《再见爱人5》面临的问题，很大程度上也映射出整个“综N代”的共同困境。从第一季豆瓣评分高达8.9分，到后续几季的评分持续下滑（分别为7.5、7.1、6.4），《再见爱人》系列是综N代长线发展的一个缩影。

　　商业压力增大是导致节目质量下滑的重要因素。本季节目在播出期间未能获得任何冠名和赞助，只能匆匆开始又匆匆结束。自2022年以来，“裸播”现象日益普遍。营收压力下，广告植入变得生硬，艺人在节目中突然口播广告词的现象日益频繁，严重影响观看体验。

　　创新瓶颈同样制约着节目发展。制作方面临寻找更有看点嘉宾的压力，导致选择标准逐渐从代表性滑向猎奇性。同时，为了维持收视率，戏剧化冲突被不断强化，有时甚至超越真实性边界。《再见爱人》系列真正打动观众的，从来不是眼泪和“抓马”情节，而是“狗血”外壳下包裹的真诚情感。我们至今仍怀念第一季中郭柯宇与章贺之间错位的爱情、体面又遗憾的告别。“爱人错过”虽狗血，但诗意浪漫的情感表达让观众意识到，爱与分离并不是完全对立的课题。

　　在探讨《再见爱人5》的艺术表现之外，还需审视情感综艺的社会责任与价值引领。文艺作品不仅是娱乐产品，更是塑造社会价值观的重要载体。

　　当前中国社会正处于婚姻观念转型期。根据民政部数据，2022年全国离婚率为2.0‰，虽然较前几年有所下降，但婚姻家庭的稳定性仍面临挑战。在此背景下，一档以离婚为主题的观察类情感综艺，具有不容小觑的社会影响力。《再见爱人》最初几季的成功，离不开它对现代婚姻关系的深度剖析和理性反思，通过展现不同夫妻的相处模式，引发公众对婚姻本质的思考。然而，第五季在这方面明显退步，更多停留在表面冲突的展示，缺乏对婚姻问题的深入探讨。

　　以邓莎和路行的互动为例，节目组似乎更倾向于放大他们之间的价值观冲突，而非引导观众思考如何在婚姻中建立平等的伙伴关系。当路行说出“生儿子呗”这类言论时，观察室嘉宾和后期制作本可借此展开关于性别平等、婚姻价值等深层次讨论，但实际呈现效果却更像是对争议话题的浅层消费。

　　综上所述，情感综艺亟需重拾真诚。《再见爱人》若想找回最初的魅力，或许需要唤回遗失的初心：展示真实的婚姻，而不是周而复始地表演“抓马”吵架、理解与复合。

　　创新节目形式是重要出路。情感综艺不必局限于明星嘉宾，可以引入更多普通人的真实故事。一些成功的网络综艺已经证明，普通人的情感故事因更贴近现实，而能引发更深层次的共鸣。

　　改进叙事方式同样至关重要。当前情感综艺过于依赖冲突驱动叙事，这种模式虽然能在短期内吸引眼球，但长期会损害节目的深度和真实性。可以考虑引入更多元化的叙事视角，如增加心理学专家的实时解读，或引入素人观察团提供不同年龄层、不同背景的视角。

　　强化价值引领是情感综艺必须承担的责任。节目制作方应当意识到，情感综艺不仅是娱乐产品，也是公共讨论的载体。通过精心设计讨论议题，引导观众理性思考婚姻家庭问题，实现娱乐性与思想性的统一。

　　观众对于真实情感共鸣的渴求始终未变，改变的是节目组对流量与话题的毫无底线的追逐。当商业逻辑全面压制艺术追求时，所谓的“真实”便只剩下预设剧本和刻意表演。唯有回归真实、保持真诚、勇于创新，情感综艺才能摆脱当前困境，重新赢得观众的认可与尊重。

　　（作者刘长宇系福建师范大学传播学院博士研究生，李颢宇系成都文理学院传媒与演艺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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