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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易 婧
2022年,一部名为《唐朝诡事录》(2022)的剧集悄然上线,没有流量明星加持,也并非改编自成熟IP,凭借扎实的剧本与稳定的制作水准,迅速积累起口碑。该系列在三年时间里完成了三季,取得了季季高分的成绩,《唐朝诡事录之西行》(2024)还获得了2025年亚洲影艺创意大奖(AACA)最佳剧集。经过四年的耕耘,“唐朝诡事录”这一原创IP,从一部剧集衍生出动画、短剧与沉浸式体验空间,真正成长为一个独立的内容宇宙,并为研究影视IP的开发运营模式,提供了一个可供剖析的样本。

以历史为经,以志怪为纬的世界观
要想打造一个IP“宇宙”,首先需要具备稳定且开放的世界结构,例如漫威电影宇宙(MCU)、DC宇宙(DCU)、唐探宇宙等。《唐朝诡事录》(下称“唐诡”)就找到了一条独特的路径:将叙事根基牢牢置于盛唐这一高度成形的文明语境之中,以历史为经,提供秩序与尺度;以志怪为纬,激活想象与叙事。
与以现代都市为背景、通过英雄集结搭建世界观的漫威宇宙不同,“唐诡”的世界观并非向外扩张,而是向内深掘。该剧将奇诡案件嵌入真实的制度结构与社会肌理之中,使幻术、妖异与人心、权力、伦理互相纠缠交织。盛唐不只是宏大的时代背景,还是一个可以被反复进入、持续辨认的叙事空间。在这种历史真实与志怪想象的交织中,“唐诡”在既有文明内部不断拓展新的叙事维度,完成中国式的世界观建构。
在具体叙事层面,“唐诡”的世界观是在连续的时间推进与空间转换中逐渐展开的。第一季将故事设定在景云二年(711年),叙事重心集中于市井空间与基层治理,案件所触及的是普通百姓的生存处境与日常秩序。第二季《西行》时间推进至延和元年(712年),叙事重心随人物行走而外移,主角团离开长安,沿丝绸之路西行至敦煌,边塞军政、民族交流与异域文化成为新的叙事变量。第三季《长安》来到先天二年(713年),此时李隆基与太平公主的权力博弈进入关键阶段,案件也更直接地卷入了朝堂政治与制度冲突之中。随着叙事空间的转换和推移,社会结构得以呈现。
这种展开方式,对创作提出了更高的历史准确性要求。一个能够被反复进入并持续成立的世界观,必须建立在具体而稳定的历史细节之上。正是在这一层面上,历史考据成为支撑叙事的重要基础。剧中大量志怪元素和故事内核来自《酉阳杂俎》《博物志》《独异志》《闻奇录》以及《唐代交通图考》等典籍和专业书籍,剧中的人面花、幻术等设定,皆可在文献中找到原型。人物服饰、官署制度、城市空间的建构(如第三季中长安坊市的结构),同样建立在尊重史实的基础之上。正是这种对历史的尊重,使得志怪想象有了可信的依托,也让奇诡叙事避免沦为悬浮的视觉奇观。
编剧魏风华将“唐诡”的创作定位为“二楼美学”。他认为,古装剧大致可以分为三层:一楼是以历史叙事为主的传统古装剧,三楼是完全架空的仙侠世界,而“唐诡”站在“二楼”——以真实的历史与社会人文为土壤,在其上生发带有东方奇幻和中式志怪色彩的悬疑、探案与冒险故事。他用了一个形象的比喻来说明这种关系:“它其实就像一个风筝,风筝飞得再高,线还是系在历史和传统文化上。”志怪元素更多承担了叙事入口的功能,它们引出谜团,却不主导故事的最终走向。在案件推进的过程中,被不断放置到前景中的,始终是现实层面的制度运行、道德困境与人性选择。
也正因如此,“唐诡”的志怪叙事一直与观众的现实经验保持着紧密的联系。观看过程也并未止步于情节消费,而是不断引发对历史背景与文化细节的延伸讨论。从时间节点的考证,到服化道与人物身份的辨析,观众自发形成的考据文化,恰恰印证了作品世界观构建的成功——它不仅提供了故事,更提供了一个值得探索的文化空间。
以人物为世界观的情感支点
如果说世界观为“唐诡”奠定了可持续展开的叙事空间,那么人物则为这一空间提供了让观众得以长久驻足的情感支点。剧集并未采用个人英雄主义的塑造路径,而是通过苏无名与卢凌风这一文武搭档,建立起一种更贴近现实经验的角色结构。
卢凌风的成长轨迹,更多体现在他对制度与权力边界的逐步体认之中。随着案件层级不断上移,他一次次被卷入风险更高、代价更重的抉择情境,行动方式也从第一季贵公子的傲慢做派逐渐变得审慎而克制。相比之下,苏无名圆滑世故,始终保持着对整体局势的冷静判断。与超级英雄叙事中对抗外部威胁的模式不同,这两个人物一动一静、一武一文,构成了剧集稳固的戏剧张力,也为观众提供了持续追随的情感锚点。正是在这种关系结构中,“二楼美学”得以具体化呈现,志怪案件打开叙事入口,而人物在制度缝隙中的选择,才构成故事得以持续发力的支撑点。
长短互补与虚实共生的IP生态
在剧集走红后,“唐诡”IP并没有急于将其变现,而是通过长短互补、虚实共生的策略,持续扩展作品的世界观,不断延伸观众的体验感。在内容结构上,“唐诡”形成了长、中、短的立体矩阵。40集长剧承担主线叙事与人物成长的功能,动画与中短剧(如《唐诡奇谭之长安县尉》《唐诡奇谭》)则用于补充支线故事与世界细节。横屏中剧《唐诡奇谭》(2025)等衍生内容也没有脱离主宇宙独立运作,而是嵌入既有时间线与人物关系之中,形成叙事闭环。这种层级分明的内容供给,使IP既能维持整体连贯性,又具备灵活延展的空间。
在线下体验层面,覆盖全国一至四线城市的文旅街区、共22家门店的《唐朝诡事录·西行》沉浸式剧场,将剧集世界观转化为可互动的体验场景。无论是真人实景的叙事引导,还是对长安空间的数字化还原,其核心都是让观众以参与者而非旁观者的身份,重新进入故事。这种衍生开发是对剧集世界观的深度再创作,旨在将线上的流量转化为线下的留量。
围绕IP展开的品牌联名、粉丝共创与互动机制,同样服务于这一长期逻辑。片尾字幕对观众的致谢——“特别鸣谢:四方诡友一路陪伴,献策共行”,将粉丝明确纳入其叙事共同体之中;创作团队对观众反馈持续关注,如根据观众呼声调整排播节奏,前作角色因讨论热度返场等,则让IP始终保持开放状态。这种共建关系,进一步增强了唐诡宇宙的情感黏性。
“唐诡”的成功源于它在本土文化语境中,走出了一条以历史为根基、以叙事稳定性为核心的长期主义路径。稳定的创作班底、扎实的剧本打磨、对历史细节的敬畏、对观众理解力的信任与对观众反馈的尊重,共同构成了这一IP宇宙得以持续生长的内在条件。它也印证了中国原创影视IP不必依赖高概念或强类型嫁接,同样可以在既有文明叙事的框架内,凭借耐心与深耕,构建起具有持久生命力的内容宇宙。
(作者系中央民族大学讲师,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青年项目“系统·网络·节点:中国电影节生态体系研究”<项目编号:23CC179>的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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