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宗 城
一百年过去了,“新女性”又成为互联网的一个时髦词汇。从阮玲玉拍电影那个时代起,中国文化界就热衷于塑造新女性,阮玲玉就曾出演过一部名叫《新女性》的电影。片中,阮玲玉饰演的韦明深受五四精神熏陶,反抗媒妁之言,争取婚姻自主,后与恋人私奔,却被丈夫抛弃,几经波折的她愈挫愈勇,最后一个人去上海的私立学校当起了音乐教师。我们从韦明的身上可以熔炼出民国新女性的标签,那就是“职业独立”“恋爱自由”“思想前卫”等。现如今,随着咪蒙、ayawawa、陆琪等一批自媒体网红的推动,“新女性”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在此,“新女性”不只是一个身份符号,也成为文化与资本角逐的商业符号,与其说这一批自媒体网红多么热心中国女性的平权事业,不如说他们嗅到了新的商机,打着塑造新女性的旗号,制造了又一场消费狂欢。
以自媒体红人咪蒙和Ayawawa为例。咪蒙曾经立场鲜明地将自己与新女性绑定。在一次品牌发布会上,她将自己的成功归功于新女性的崛起,紧接着,团队就推出了付费课程《咪蒙教你月薪五万》,目标人群瞄准了职场女性和即将毕业的女大学生。Ayawawa是以贩卖新女性话语的情感博主。不过,她的观点和咪蒙截然不同,她的女性成功理论可以这样归纳:女性要成功,必须要有技巧地讨好男人,懂得依附男人。
Ayawawa教育女性要培育“女性气质”。她说:“这个世界上,女人有多么女性化,她的生殖利益就会有多大,她的孩子就会享受到多少亲职利益。”又说:“你现在有多耐得住委屈,会回报在你的后代身上,你有多自我,也会报应在你的后代身上。”而在接受《透明人》的采访时,她再次宣传自己的理论,解释什么是伴侣价值(Mate value,后文简称MV)和亲子不确定性(Paternity uncertainty,后文简称PU),前者指女性在婚姻市场上的受欢迎程度,后者指男性对后代的不确定感。Ayawawa建议女性要提升MV、降低PU,从而在恋爱和婚姻上增加成功率。
这两位自媒体博主各自拥有千万粉丝,她们的观点代表了一批兜售新女性理论的自媒体。但很遗憾,这些情感教主们只是借着新女性的皮,贩卖一套背离现代女性精神的价值观。
显然,Ayawawa是在承认性别不平等的同时劝女性认清现实,并通过附庸男权的做法取得世俗成功。一些厌恶Ayawawa的网民会转而投奔咪蒙,因为后者看起来宣扬的是最政治正确的当代女性价值观,号召女性独立、自主,事业上不输男人的同时收获一段成功婚姻。可是,如果细细推敲咪蒙的女性话语,即可知道——咪蒙不是新女性的盟友,恰恰是新女性的消解者,因为她提倡的仍然是一套包裹着消费理念的门当户对的价值观。
她们都没有重拾一战后的新女性精神,而是用一堆漂亮词汇捡起新女性口号的残羹冷炙,鼓吹片面伸张欲望的经济型女性,从而迎合消费社会的逻辑。回顾历史,英美新女性的崛起并不只是简单的提高女性收入、增加就业岗位,如果没有伍尔夫等人对女性政治权利的呼吁、麦克阿瑟夫人等人对工会组织的重视,新女性的崛起只是幻梦。 早在1914年,玛丽•麦克阿瑟(Mary Macathur)就成立了女性工人国家联盟(National Federation of Women Workers),意在扭转女权运动处于无工会组织的涣散状态,“这种状态的原因反过来也是因为她们薪水低之故”。
此时,一战的爆发让大量女性主动或被迫走出家庭,就业上岗,可维多利亚时代的风气犹在, 女性仍要面对舆论的道德批评,尤其是在英国,失去丈夫的女人被讥讽为与退伍军人抢工作的“无赖”和“夺食者”,《每日邮报》甚至评论说:“这些多余的女人是人类的一场灾难。”这些评论可见当时女性地位的低下。而恰恰得益于伍尔夫、麦克阿瑟夫人等呼吁者的奔走,女性政治地位的提升和工会联盟的维护在一步步扭转这种风评,而不是孤立的“收入提升”“情欲宣泄”。
但纵观今日之中国,对“新女性”代言人的争夺战陷入白热化,可这些代言人都清一色地逃避政治、附和资本,避而不谈女性政治。要么用激进的言论鼓励女性“爱富仇贫”,要么把男女关系简化成战争,把女性争取权利局限在对抗男性的纬度上,而不深入分析社会结构和历史渊源。更有甚者,只是搬运了一套“家庭事业两不误”的陈旧说辞,呼吁女性提高能力,却不知“家庭事业两不误”,恰恰可能使女性承受双重负担。为什么放开二胎,职场女性还不敢生孩子?因为生孩子工作就可能不保,未来自己又可能“兜兜转转一场空”。
至于说,为什么这些互联网红人们要打出“新女性”的牌子,千言万语,其实无非是一个“钱”字罢了。(宗 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