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宗 城
《小小国》是一部记录非洲局部历史的小说。作者加埃尔•法伊曾是青年歌手,他生于布隆迪,父亲是法国人,母亲是卢旺达人,十三岁后,一家人就因卢旺达内战移居法国。所以,作者写这本书也是对自己过去的正式告别,是对故乡十三年生活的一份交代。小说中的男主角加布里耶,原型就是作者本人。《小小国》在法国荣获法国Fnac小说奖,并被法国最有分量的文学大奖龚古尔奖提名,在法国颇有影响,但在中国,知道的人还很少。因此在谈论这本小说之前,有必要介绍它的基本情况。
该书的大半篇幅献给了布隆迪和卢旺达这两个国家。布隆迪是农牧业国家,曾被联合国评定为世界最不发达国家之一,主要民族是胡图族、图西族和特瓦族。卢旺达紧挨着它,同样是典型的农业国家,境内99%的人口是胡图族和图西族,其中胡图族人口占85%,图西族人口占14%。主人公和父母就生活在布隆迪的首都布琼布拉,他们住的地方叫“死胡同”。小说开篇描写了这一家人生活的安逸平稳,但主人公的父亲和母亲在价值取向、人生规划上出现分歧,母亲自小颠沛流离,经历战乱,所以渴望奔赴欧洲,获得太平。父亲则不舍在布隆迪辛辛苦苦打下的事业,希望留守此地。而孩子夹在其中,无能为力。
作者通过加布里耶一家人的分歧映射出当时两国政局的动荡。和平不过是“短暂的中场休息”。小说中,父亲在得知布隆迪1993年的选举结果时说道:“这不是民主的一次胜利,这只是种族效应的作用......你比我更清楚在非洲,这是怎么一回事......”
作为两国中人口所占比例前二的民族,胡图人和图西人却多有龃龉。这里有其复杂的历史和社会构成。以布隆迪的情况为例。很长一段时间,布隆迪的上层都由图西人“垄断”,但胡图人却是人口的“大多数”,这种割裂成为胡图人心中的刺,总是时不时作痛。但1993年全民公投后,心里不平衡的一方成了图西人。为什么?因为胡图人凭借人数优势把自己的政党领袖扶上总统宝位。在此,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民主程序不但无法弥合种族分歧,反而加剧了种族的怨言。
在卢旺达,情况更为恶劣,从六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卢旺达政府始终对图西族实行种族歧视政策。1990年到1994年,胡图族控制的媒体甚至把图西族人渲染为“国家敌人”。屠杀爆发于1994年。这一年的空难葬送了卢旺达与布隆迪的总统,也葬送了“阿鲁沙和平协定”。卢旺达大屠杀由此爆发。两个生活习惯、信仰、语言相似的民族,却势如水火,占大多数的民族瞬间倾轧了少数派。讽刺的是,小说通过人物对话暗示出来——布隆迪与卢旺达的种族仇恨,是被过去殖民于此的比利时统治者有意挑起的,他们通过扶持外观更近似于欧洲人的图西人来打压占大多数的胡图人,并刻意在当地社会上制造种族优越论的论调,动用政治和媒体力量,加剧两个种族的敌视。
这是一段血腥而复杂的历史,甚至可以用“骇人听闻”一词来形容,很难想象,在号称文明的20世纪末,竟然会有数百万人死于大屠杀之中,更令人费解的是,屠杀爆发后,国际社会却充耳不闻,联合国维和部队撤离,法国等大国也迅速撤离本国民众随后置之不理......多少无辜民众,骈死于废墟之中,整个布隆迪和卢旺达社会成为人间地狱。小说中写道:“日日夜夜,这里下着大雪。”这是鲜红的雪。
关于发生于布隆迪和卢旺达的大屠杀,一些有识之士曾通过作品进行揭露。比较有名的便是导演特瑞•乔治拍摄的《卢旺达饭店》,它改编自真实故事,讲述了卢旺达饭店持有者在危难之际保护1000个难民性命的往事,格调类似于经典电影《辛德勒的名单》。除此以外,纪录片《上帝眠于卢旺达》从女性视角反映大屠杀后的卢旺达社会,具有悲悯而坚韧的精神,同样是唤醒历史记忆的一部佳作。
和《卢旺达饭店》《上帝眠于卢旺达》相比,《小小国》对叙事视角做出了改变。《卢旺达饭店》的视角是一位饭店持有者,实际上代表了西方文明社会中典型的慈善资本家形象;《上帝眠于卢旺达》采用的是女性视角,通过呈现“大屠杀后的重建”来彰显人性的光辉;而《小小国》则带有强烈的自叙传气息,主人公是一位十岁的小毛孩,看世界的目光充满着直率与天真。
书中,作者摆脱了宏大叙事的陈词滥调,通过小人物的生活来重新修复历史记忆。主人公逃离—归来的过程,也是他从逃避过去到正视过去的过程。他并不因为自己出生贫苦国家而感到羞愧,也最终直面发生在自己祖国的残酷真相。(宗 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