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才庶

　　“低口碑高票房”影片并不罕见，从历年的年度票房统计前十来看，每年评分在7分以下的电影都占到前十里的大部分。这种现象长期受到诟病，批评意见一方面认为“低口碑高票房”电影的艺术价值不高，同时也为那些“高口碑低票房”电影感到惋惜。不过，评分机制、网络口碑就能完全代表一部影片的品质吗？似乎值得再思考。（2019年3月20日《文汇报》）

　　近年来，中国电影市场的产值日益增加，电影数量、票房、银幕数、观众人次逐年攀升。高票房的影片越来越多，但高评分者并未随之增多。票房与口碑两难全，创作与观看总相负。

　　对于票房与口碑之间的复杂关系，需要一种理性认识。客观来说，但凡存在评价机制，即可能产生票房和评分不一致的状况，票房与评分的分裂并不是新命题。2002年中国电影正式走上产业化发展道路，近二十年来有不少高票房影片的评分并不好，而许多高评分影片又没有好的票房甚至未能公映。2005年国产电影票房冠军《无极》的票房为1.7亿，豆瓣评分仅4.5分。2006年国产电影票房冠军《满城尽带黄金甲》的票房为2.3亿，豆瓣评分为5.4分。陈凯歌执导的《无极》和张艺谋执导的《满城尽带黄金甲》，都曾受到学者的批判和观众的嘲讽。《无极》的哲学愿景和空洞叙事、《满城尽带黄金甲》的艺术母题和女性身体，各自陷入了尴尬，未曾打动广大观众。

　　以2015年至2018年为例，每年票房前十位的影片，票房和评分之间并没有任何规律，既不递增也不递减，呈现出一种无序状态。我们不妨找出每年票房最高的十部影片，作出近四年来影片票房和豆瓣评分的散点图：

　　可见，票房和评分的分布相当混乱。2015年票房冠军《捉妖记》的豆瓣评分为5.0分，2016年票房冠军《美人鱼》的豆瓣评分为6.7分，2017年票房冠军《战狼2》的豆瓣评分为7.1分。数据显示，票房冠军的评分并不显眼。在这40部影片中，仅有4部的豆瓣评分超过8.0分，包括2016年《湄公河行动》的8.0分，2018年《红海行动》《我不是药神》《无双》各自的8.3分、9.0分、8.1分。其中，还有19部影片的评分在6.0分以下。

　　票房和口碑兼备的四部影片《湄公河行动》《红海行动》《我不是药神》和《无双》难能可贵，代表了中国电影市场中的三种样态：新主流大片、现实主义电影和香港合拍片。《湄公河行动》《红海行动》均由林超贤执导，融合了战争、悬疑、英雄道义、国家意志等元素，既有主旋律的教谕色彩又有商业化的奇观场景，非常符合新时代中国观众对于国家崛起的内在企盼。《我不是药神》由80后导演文牧野执导，由真实新闻事件改编，深刻揭示出当下中国的医药矛盾，直击沉重的现实问题，在现实困境中彰显卑微而顽强的人性，可谓近年现实主义电影的一个高峰。《无双》由香港导演庄文强执导，周润发、郭富城主演，许多观众带着对港片的情感怀旧和文化记忆完成了观影。在内地和香港四十年合拍片的风雨历程中，《无双》是告别也是开启。

　　从票房和口碑的角度来看，可以将电影分为四种类型：高票房高评分，高票房低评分，低票房高评分与低票房低评分。当然，并没有教科书将电影进行这样的划分，这是根据市场收益和观众反应的切分，是以外在因素来衡量影片。产业化环境下，高票房高评分与低票房低评分的影片比较符合人们的认知习惯：票房高的电影理应有好的评分，因为它受观众的追捧；票房低的电影往往只有差的评分，因为它不受待见。票房与口碑的分裂，主要在于出现了高票房低评分与低票房高评分的影片，它们难以达到观众的期待视野。

　　首先，高票房高评分的电影应该是电影产业中的典范作品，它们接受了市场检验和观众评价，不过还需要得到专家的良好评价。其次，高票房低评分的电影取得了市场成功，但口碑难以恭维，尚需要提高观众满意度。比如2016年《澳门风云3》的票房达11.19亿，豆瓣评分仅4.0；2017年《大闹天竺》票房为7.56亿，豆瓣评分仅3.7分。再次，低票房高评分电影期待更好的市场环境。这类影片，有相当一部分是艺术片，市场反响不大但口碑甚好。比如2017年的《村戏》，只是在一些影院点映，豆瓣评分达到8.2。它们需要更多元的创作空间和多样的播映渠道。最后，低票房低评分的电影似乎没有太大委屈，但可以肯定的是，它们与电影市场的经济追求是格格不入的。在这四种类型中，我们尤其需要注意的是高票房低评分的电影是否占用了不合理的产业资源，低票房高评分的电影是否遭遇了逼仄的生产环境，以此寻求电影产业的健康、良性发展。

　　值得一提的是，票房与口碑分裂的现象，并不一定是电影生态的恶化，而极有可能是中国电影的转型。一方面，暴露出电影产业发展过程中的一些负面问题，比如浮躁的创作生产环境、单一的院线播映体制；另一方面，昭示出电影产业中多元的审美需求，分层的受众群体和独特的认知维度正在形成。

　　（作者周才庶系南开大学文学院青年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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