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少伟
季羡林先生毕生涉猎甚广,涉及语言、文学、美学、艺术、宗教、中国文化史、中外交流史等领域,著作等身,是当之无愧的国学大师。由此,我们会以为季老的研究课题是既高大上又形而上的。刘备说“勿以善小而不为”,而在学术上亦是如此,“勿以题小而不为”。季老的《糖史》就体现出了学术上的“小题大做”。该书从写作到成书前后达十七年之久,其艰难可想而知。读毕《糖史》,笔者认为该书史料搜集详实、内容详略得当、视角以小见大、成文融会贯通。
内容详略得当。笔者在读季老的文章时经常会看到“含义已阐述,今后不再谈”“不再重复”“这些非本文所涉及,略去不谈”等话。不要以为这些话无足轻重,这恰恰是思维清晰的表现,什么话得说,什么话不用说,季老已成竹在胸。如今学术界一些人的论文,很大的问题就是车轱辘话太多,阐释一个问题竟在短短的论文中出现三五遍,不仅是无甚必要,更表现出作者的逻辑是混乱的,不成熟的。就如同解决物理力学问题一样,我们如果每次用到牛顿三大定律时都要把牛顿的《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再重新叙述一下,岂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在笔者看来,一篇优秀的论文就是越精简同时又能说明问题则越好,贾谊之《过秦论》、韩愈之《马说》、苏洵之《六国论》无一不是简洁有力,不说半句废话,论证极为严谨。季老的《糖史》对其论点无关的内容决不多说半句话,而对于支持其论点的内容则能用多少用多少,所以,作为一名普通读者,面对这样一本学术性很强的专著亦能找到一条清晰的脉络,不会感觉云里雾里的,譬如“中印文化交流的过程”“中波文化交流的路线”都可以很容易得其三寸。
《糖史》
视角以小见大。“以小见大”的研究方法其实很普遍,这是“归纳演绎”中的一环。像我们身边很多事物只要肯下一番苦功夫,去追本溯源,都可以称得上是一门学问,所谓“格物致知”是也。糖作为生活中极为常见的物品,普通老百姓当然不会想着去研究它怎么来的,一般学者也只是找出蔗糖何时传入中国,如何传入中国,在本土又有怎样的演变……季老看得更深一点,他是从文化交流的维度来观照蔗糖的历史,眼界突然变得宏大起来。正如季老在《自序》中所言“我写《糖史》,与其说写科学技术史,毋宁说是写文化交流史”。笔者在本书中通过蔗糖及其制作工艺的传播可以看出中国与印度、波斯、阿拉伯、东南亚各国的文化交流,进而可以充分了解过去之中国如何兼收并蓄,如何海纳百川,如何学习先进文化。其实像这样以小见大的书籍还有很多,譬如李伯重的《火枪与账簿》、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贾雷德•戴蒙德的《枪炮细菌与钢铁》等,都是从极微小的事物或时间段入手,去探寻历史进程背后的真正原因。正如季老所说“人类历史发展总会是向前的,决不会倒退。人类在将来的某一天,不管要走过多么长的道路,不管要用多么长的时间,也不管用什么方式,通过什么途径,总会共同进入大同之域的。”
成文融会贯通。这里所说的“融会贯通”主要是指学科交叉带来的问题多样性,或者说视野多样性。虽然季老一再强调他研究的是中外文化交流,可是其引用的大量史料对科技史、农业史、医药史、宗教传播等领域亦是有巨大帮助。譬如本书第六章《唐代石蜜传入问题探源》的第二部分——动植矿物的互相传布,就引用了大量的材料,笔者看到这些资料的第一感觉就是这跟糖有什么关系,是不是跑题了?非也。这些资料涉及到的很多东西如琉璃、琥珀、菠菜等物,如果不阅读本书,笔者是断然不知道的。可是转念一想,如果下一番苦功夫而后有《琉璃史》、《琥珀史》、《菠菜史》,每一个“史”有某个倾向性或主题,这岂不正好组成“举一隅以三隅反之”。宇宙万物之间皆互有联系,学术亦然,现在我们国家大力提倡通识教育亦是如此,学物理的当然可以学文学,学音乐的当然可以学数学,季老才识渊博,能在学科之间游刃有余,此正是我们要孜孜追求的学术精神。
一本《糖史》看起来很学术,其实里面有很多学术之外的东西,世事洞明皆学问。读一本好书如沐春风,像这样优秀的著作,吾辈实在应多多阅读。
(作者系中国艺术研究院艺术学系硕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