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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政
(一)
时间对于我们而言,实在太重要了。因为太重要,所以我们才会以各种方式予以关注。
马志明的油画,有人说是时间留下的印痕,有人说是大风刮过的沟壑,有人说是抽象与具象的修正,也有人干脆把他的作品归结为“意象画”。
艺术家马志明
我倒是认为,马志明在画时间,而且在画时间的真相。
时间有真相吗?
当然有。
时间的真相是喀拉喀拉的响声?是剪刀一样剪去我们岁月的钟表之分针秒针?是太阳上山和下山的气喘吁吁?还是月亮升起和落下时的悄无声息?
好像都是,又都不是。
我们曾经绞尽脑汁,千方百计地去搞清楚:时间是什么?流失的时间之后又是什么?
如果没有了时间,这个世界会怎样?
玛雅人,霍金,还有马志明,都在思考。
(二)
看画是需要理由的。
央广江西新闻今年四月十六日有一篇报道,标题就是“风化与痕迹”,看得出是赞同“时间印痕”说的。
印痕乎?
“马志明的艺术受到大地上的痕迹的激发。从黄土高原刀劈斧削般的沟壑,到江南水乡斑驳淋漓的印痕,凡是与痕迹有关的东西,无不让他着迷。大地上的痕迹,是人与自然相互竞争的产物。艺术家很容易从这种场面宏大的较量中,发现悲剧精神和崇高力量。在大地上留下痕迹的人类,如同跟命运搏斗的英雄,难免毁灭的厄运,但也正是通过毁灭,才能展示自己的超强力量。马志明没有选择这种英雄主义的解读,因为他对人类的英雄主义姿态心存疑虑。但是,马志明又没有像某些极端的反人类中心主义者那样,将人类留在自然中的痕迹视为劣迹斑斑的罪证。”
画画更需要理由。
马志明自己说:“九零年在西安美术学院学习时,我在秦岭脚下的兴国寺就能感受到黄土地的气息,感受到人们朝黄土地要生存的顽强精神,这和鱼米之乡的南方相比的确是两种情境。九二年十一月份第一次去陕北,陕北的冬天非常苍凉,站在高处远眺四周,感觉人非常渺小。大自然的力量造就了陕北冬天苍凉的感觉。远处的梯田与窑洞显示的是人在自然中活动留下的痕迹,这就好似观看古代壁画和古代雕刻的感觉一样,壁画剥落的表面与残缺的雕像中仍然留有生命的形态,这些生命的形态仍然留给人们许多想象。陕北窑洞的变迁,是人们生存过程的变迁,人们在黄土地上不断的挖掘,而窑洞又不断的消失,这就是人们在大自然中留下印痕的活动过程。”
力量的印痕?
马志明还说:“力量的印痕,是我思考的关注要点。我关注人类生存所留下的痕迹,也关注大自然力量作用于人类生存环境所留下的印痕。这体现了生命总是不断的出现,又逐渐的消失的过程。在今天看来,我们生活在当今社会,所关注的大部分是社会内部的问题。其实,人类对大自然的破坏已日益严重,而反过来受自然的报复也日益加深。如全球气候变暖所带来的海平面升高,各种害虫在冬天不能被冻死所带来的森林毁坏,青藏高原冻土层的逐渐融化,许多地区的降水量的反常等等现象正在一步一步的向人类逼近。当人们发现二十万年前的一块化石中有类似现代胶鞋印的痕迹压在三叶虫的上面时,人们会想,以前地球上人类的文明消失过几次呢?生命是顽强的,但也是脆弱的。人类在大自然中的活动痕迹既会出现也会消失。”
“凡宗教所隐却的地方,艺术就兴盛起来。艺术夺得许多因宗教而生的感觉和情绪,由此而使自己的生命充溢。”尼采如是说。
伟大的声音总是显得异类。
(三)
也许把马志明的油画归到“意象油画”之中,是有一定道理的。
意象油画是近年来一个新兴的词,即用油画的材料和方法,描绘画家心中对人物、色彩、风景以及情感深处的某一种感动。
马志明显然曾经被黄土高原深深地感动过。
因为意象油画颠覆了传统油画的创作方法,有评论认为更接近艺术的本体。
也有评论进一步认为,意象油画的发生与演变是世界艺术史基因的一次突变。它是中国传统哲学、美学精神通过油画这一艺术表现语言,创造再现的表现。意象油画鲜明地表达了意象和油画东西交融的特点,是中华民族透析自然意象的思维方式和叙述经验投射或转换到油画语言的审美结构中而形成的文化身份。在创作观念上,追求“身与事接而境生,境与身接而情生”的审美品格。在创作过程中,提炼对审美客体的直觉感悟,达到“以意构境、以意造型、以意生色”天人合一的状态。
我们看马志明的油画作品,不正是“以意构境、以意造型、以意生色”吗?
很多学者认为中国传统美术是一种写意艺术,中国传统绘画不管是在思维方式上还是在造型原则中,都带有明显的意象化倾向。
本人也曾在高校做过《中国艺术的写意精神》之讲座,对此说表示赞同。
把中国传统艺术视作写意,无疑指出了中国艺术有别于西方艺术的东方特色。而油画这个原本产生于西方的艺术品种,在中国经历了百年的发展之后,现在在审美趋向和表达方式上都已逐向了民族化和本土化。当下的中国油画在各个方面——题材、内容或是表现技法——都已经融入了浓浓的中国文化精神,更有许多油画家在他们的油画作品中表现出明显的意象化倾向,与民族文化一脉相承,展现出一种民族审美意识。
的确,马志明的作品,有很多意象油画的表征,但我并不认为,马志明的油画可以排列到意象油画的行列之中去。
马志明先生本人,也不这样认为。
由是,剖析马志明,必须另辟他途。
(四)
如果一定要追问,马志明笔下的油画,到底表现了什么?我只能说,他表现了时间的真相。
我想,有什么东西是没有边界的吗?似乎想不出来。如果空间和时间没有边界,那就不必劳驾上帝来进行第一推动了。仿佛这种畅想只有在量子引力论中才能做到。
伟大的霍金认为,宇宙的量子态处于一种基态,空间-时间可看成有限无界的四维面,正如地球的表面一样,只不过多了两个维数而已。宇宙中的所有结构都可归结于量子力学的测不准原理所允许的最小起伏。从一些简单的模型计算可得出和天文观测相一致的推论,如星系、恒星等等的成团结构,大尺度的各向同性和均匀性,空间-时间的平性,即空间-时间基本上是平坦的,并因此才使得星系乃至生命的发展成为可能,还有时间的方向箭头等等。
霍金的量子宇宙论的意义在于它真正使宇宙论成为一门成熟的科学,它是一个自足的理论。
人类整天在忙着锯断自己栖息的那株大树。自然与人类的未来究竟会发生什么,我们无法预测。但我比较认同梭罗“在荒野中蕴藏着拯救人类的希望”这句话。
是的,相对庙堂而言,我们都生活在荒野之中。
时间的真相是什么?是虚妄。《金刚经》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这里用得上“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这句话了。
(五)
时间的真相究竟是什么?除了自己思考以外,我还问过一些有见地的朋友,回答是多种多样的。有一种说法比较接近目前一些关于对马志明油画的评价,那就是:
“涂抹岁月,重塑过往。”
已经很到位了。但我认为还不够。这种说法只说出了时间三维(过去、现在、将来)中的一维:过去。
时间的真相是什么?依照《金刚经》里面的说法,是虚妄。
而我觉得时间的真相应该就是时间的终点或起点。
以人类自身来作比,那就是时间的婴儿期和耄耋期。我认为人的婴儿期和耄耋期最能体现人生的真相。
假如某一天,时间走到了它的终点,死了,忽然就不运行了,大地上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图景呢?
人,一群群、一簇簇的人,在山上,在水边,在城市里,忽然也就不会动了,变成了雕塑。
巨形闪电,震耳雷鸣,山呼海啸,时间吓得目瞪口呆……
宇宙间又一次大爆炸即将开始。人类彻底消失,新新人类粉墨登场。
数千年后的人们,也许听得见那种开天辟地的声音,微妙的战栗会从脑际传到脚尖。
毫无悬念,幸存者就是受难者。
马志明的油画,现在就在不断地刻划着或者说预演着那一刻的到来。他,身上或许有玛雅人的基因,真是有预感的。
时间,时间,新新人类时代,时间可能就不叫时间了。
还好,马志明从现在开始,就用油画的形式把时间记录了下来。
也许,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而马志明的价值,就寓于其中。(陈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