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京信息工程大学文学院教师 张守涛

　　众所周知，“绝望与反抗绝望”是鲁迅生命的底色。实际上，“孤独与驱除孤独”是鲁迅生命的又一大底色。

鲁迅

　　鲁迅在本质上是孤独的，首先表现在情感上。众所周知，鲁迅一生有过两段婚姻，与朱安的婚姻完全是有名无实，。后来，他又与自己的学生许广平喜结连理，然而两人交流的大多是人生、社会、生活等方面的话题，缺乏思想的相知、心灵的相印。

　　鲁迅还缺乏知己。“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此联堪称古今咏颂友谊之绝唱，鲁迅曾亲笔题写赠予瞿秋白。二人心心相惜，怎奈相处时间太短，只留下一段千古佳话。鲁迅最好的朋友当数许寿裳，但二人在思想、才学上又相差不少因此，就连许寿裳自己都说“我觉得他（鲁迅）感到孤寂”。

　　鲁迅的孤独其实还有很多方面，主要包括“身于旷野之中叫喊，却无人回应”式的独自呐喊、“他走进无物之阵，所遇见的都对他一式点头”式的高处不胜寒及“总觉得缚了一条铁索，有一个工头在背后用鞭子打我，无论我怎样起劲地做，也是打，而我回头去问自己的错处时，他却拱手客气地说，我做得好极了”式的盟友鞭打。总而言之，如鲁迅自己所言的“寂寞新文苑，平安旧战场。两间余一卒，荷戟独彷徨”，鲁迅是孤独、横着作战的“战士”。

　　鲁迅的孤独往往都体现在他的作品之中。如他小说中的主人公都是孤独的，狂人、阿Q、孔乙己、祥林嫂、涓生、闰土等无一例外。专家阎晶明在《鲁迅还在》一书中所言：“鲁迅的小说里，没有一个人物的思想是被群众理解的。没有人能走进这些人物的内心。”鲁迅许多小说的主题也是在描写孤独，最典型的当然是《孤独者》，主人公魏连殳极具个性，为世人排斥，甚至连孩子都不接纳他。某种意义上，这个人物就是鲁迅自己的写照。《野草》是鲁迅的独白，作品通过野草、影、过客、战士、地火等意象，隐晦地表现出鲁迅的孤独。

　　鲁迅的孤独从何而来呢？一方面，孤独是我们人类共同的生命底色，我们大多数人本质上都是孤独的。另一方面，鲁迅的孤独当然也来自于他自己的生命经历，如他年少时家庭败落给他的冲击、日本留学时看到麻木国人围观的刺激、与自己弟弟周作人失和的剧痛、被青年朋友背后射冷箭的伤心等，让他深深体味到人间的冷漠、寂寞；更来自于鲁迅思想的深邃博大、性格的特立独行、灵魂的高傲清醒等，“源于他对人、对事、对社会、对国家的深透体悟、清醒认知和渡人情怀”。

　　鲁迅如何面对孤独呢？一方面，他接受孤独、享受孤独，孤独如同夜色般“寂静浓到如酒，令人微醺。”鲁迅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孤独，并且沉浸在孤独的状态里，这也就是他表达“当我沉默的时候，觉得很充实；当我开口说话，就感到了空虚”的原因。另一方面，鲁迅也会驱除、反抗孤独，如他“沉入于国民中，使我回到古代去”，如他对爱情、知音、青年朋友的渴望，又如他在“无物之阵”中“举起了投枪”……

　　孤独与驱除孤独是鲁迅生命的一体两面。孤独是鲁迅的影子，有时鲁迅喜欢与影子在一起，有时又想摆脱开影子，但终究还是像所有人一样与影随行。不同于他人的是，鲁迅在孤独中寻找自由，在孤独中战斗不息，这也因此成就了“鲁迅”。正如他描写的雪：“在无边的旷野上，在凛冽的天宇下，闪闪地旋转升腾着……是的，那是孤独的雪，是死掉的雨，是雨的精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