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中国艺术研究院艺术学硕士　杨少伟

　　王熙凤和贾瑞第二次打照面，叙事时间已经从黄花满地的秋天到了寒冬腊月。这两三个月间，贾瑞也来了几次，偏偏每次都碰到凤姐不在家。腊月初二这天又来了，正好凤姐在家，并将其请进家中。实际上是请君入瓮，继而瓮中捉鳖。我们来看贾瑞与王熙凤第二次见面的场景：

　　贾瑞见凤姐如此打扮，亦发酥倒，因饧了眼问道：“二哥哥怎么还不回来？”凤姐道：“不知什么原故。”贾瑞笑道：“别是路上有人绊住了脚了，舍不得回来也未可知？”凤姐道：“也未可知。男人家见一个爱一个也是有的。”贾瑞笑道：“嫂子这话说错了，我就不这样。”凤姐笑道：“像你这样的人能有几个呢，十个里也挑不出一个来。”贾瑞听了喜的抓耳挠腮，又道：“嫂子天天也闷的很。”凤姐道：“正是呢，只盼个人来说话解解闷儿。”贾瑞笑道：“我倒天天闲着，天天过来替嫂子解解闲闷可好不好？”凤姐笑道：“你哄我呢，你那里肯往我这里来。”贾瑞道：“我在嫂子跟前，若有一点谎话，天打雷劈！只因素日闻得人说，嫂子是个利害人，在你跟前一点也错不得，所以唬住了我。如今见嫂子最是个有说有笑极疼人的，我怎么不来，----死了也愿意！”凤姐笑道：“果然你是个明白人，比贾蓉、贾蔷两个强远了。我看他那样清秀，只当他们心里明白，谁知竟是两个胡涂虫，一点不知人心。”

王熙凤

　　凤姐如此打扮，所谓的“如此”究竟是什么样子，前文已经说了“平儿将家常的衣服给凤姐换了”，可以想一想我们在家的时候穿什么衣服，尽管凤姐不会像现在的女孩一样穿吊带或者热裤，但调子上不会差太多。所以贾瑞“亦发酥倒”。此时“二哥哥”的称呼又出现了。王熙凤和贾瑞第一次见面时，王熙凤也是上来就说“你哥哥时常提起你……”，为什么他们都会先关注贾琏呢？这跟中国的传统艺术手法——“兴”有关。兴，是指文学作品表达主题时采用的一种含蓄手法，表现为不直抒胸臆，而是先言他物，再言主旨，朱熹也称此手法为“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

　　凤姐说不知道，贾瑞不知死活地又说贾琏是路上有人绊住了脚了，舍不得回来。轻浮以至于轻佻，潜台词是：没事，你还有我。凤姐说男人见一个爱一个，贾瑞马上表忠心，我就不是。凤姐又说像你这样的人能有几个呢，十个里也挑不出一个来。如果说上一回的“仔细别人罚你酒”是暗里“关心”，此处的赞扬则全摆在阳光底下，贾瑞在凤姐面前已完全拜倒，彻底沦陷，所以他“死也要来”。而后王熙凤又拿贾蓉、贾蔷说事，有人认为此处可以坐实王熙凤和贾蓉的暧昧关系，我认为恰恰相反，理由很简单：人们永远不会把自己的把柄暴露在敌人面前，除非这根本不是把柄。王熙凤这么说是告诉贾瑞：你放心，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不是第一个这样的人。为的是让贾瑞放松警惕，完全信任她。

贾瑞

　　贾瑞听了这话，越发撞在心坎儿上，不由得又往前凑了一凑，觑着眼看凤姐带的荷包，又问戴着什么戒指。“觑着眼看荷包”，此句极为关键，荷包在腰上，贾瑞无疑被王熙凤的身材所吸引。贾瑞循着荷包观察王熙凤的身材后，马上就近凤姐的身，欲准备上手。然而凤姐的手却不是贾瑞能动的，所以她以“不要让丫头笑话”为由拒绝了，并作势邀约许诺。接下来是贾瑞如期赴约，在穿堂里冻了一晚上，差点冻死。由于彻夜不归，又被他的爷爷贾代儒打了三四十板子，跪在院子里读书。

　　可刚过两日，贾瑞又来找凤姐，凤姐反咬一口说贾瑞失约，而后又约了第二次，之后的这次约会也导致了贾瑞的死亡。有评论者认为当初王熙凤如果在宁国府后花园呵斥贾瑞，贾瑞也就不敢有非分之想，更不会死了。在笔者看来，此为谬论。首先，贾瑞作为二十多岁的成年人，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第二，性骚扰者是贾瑞，受害人是王熙凤，王熙凤呵斥当然可以，但是贾瑞反过来造谣生事，事情会更棘手；第三，即使贾瑞不骚扰王熙凤，与其一刀两断再无瓜葛，也无法保证他不去骚扰贾府里的其他人。所以，贾瑞在欲望的泥潭中越陷越深，最后注定要在欲望中失去性命。（杨少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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