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造黑陶

——访青年艺术家李闻雷

　　出生在黄河岸边齐河县的李闻雷，从事黑陶艺术已有二十多个年头，他的黑陶作品《苍穹》巧妙地吸收借鉴了现代陶艺和雕塑的创作语言，形成了鲜明独特的艺术风格，拓展了当代黑陶艺术的新方向，获得国家艺术基金2019年度青年艺术创作人才美术类作品成果运用。

　　《苍穹》 黑陶 43cm×21cm×21cm 35cm×36cm×28cm 28cm×26cm×26cm 2018

　　请您介绍一下黑陶作品《苍穹》的创作历程。

　　《苍穹》这组黑陶拉坯成型、以开裂纹做装饰，是以沧桑皲裂的大地为表现对象的作品，创作灵感始于2017年暑假，彼时我和几位朋友去延安采风，当我们走进甘泉县雨岔大峡谷时，被两侧一道道数万年雨水冲刷而成的裂缝震撼了，这是大自然的力量。那苍劲有力而充满着韵律的皲裂纹，像波浪在大地上无尽地涌动，千万年的时光累积成赤色的图腾，似一个民族倔强不屈的生命在呼号、在奔腾、在燃烧，让我久久不能忘怀。

　　情有所动，心有所思，大峡谷壮阔的气势和起伏的弦纹，一直在我内心深处涌动，最终成就了这组黑陶作品。

　　您第一次接触黑陶是什么时候？

　　初识黑陶是在初中，大概是1992年前后。大姐在县里黑陶厂上班，当时看到他们用泥巴做花瓶，又在上面画、刻，感觉很有趣。这些泥巴入窑烧制后，又变得乌黑锃亮，很有神秘感，我充满了好奇，偶尔也在车间里弄点泥巴捏着玩。

　　高中毕业后，黑陶厂举办技能培训班，我就报了名。学习制陶的那段时光是新鲜的、快乐的。一开始从简单的直线、曲线开始练习，再练习雕刻刀法，弯刀、直刀，就这样反反复复练习。学习拉坯的时间更加漫长，而且大部分时间都在晚上，因为厂里机器有限，只能等到白天拉坯的工人师傅下班后我才得空去。这项工作非一日之功，不花上几年工夫是交不出好作品的。当时每个工序学习完毕都要进行一次考核评分，因为我对陶瓷的热情最高，每次都能拿第一名。

　　您从事黑陶艺术多长时间，它最吸引您的地方是哪些？

　　黑陶艺术是齐鲁文化的灵魂，龙山文化时期的黑陶技术达到史前制陶工艺的巅峰，特别是蛋壳陶技艺。龙山文化的尚黑意识、精湛的制陶技艺以及美学追求，都是值得今天的我们去思考和研究的。

　　如果从学徒算起，我从事黑陶行业已有二十多个年头了，可以说是一直在寻找和探索——寻找黑陶在今天的存在价值，寻找当代黑陶的表现形式，探索黑陶的发展方向等。在内心深处，我觉得黑陶文化在当代还有更深层次的东西需要表现出来，所以这种寻找和探索还在持续。艺术是一种追求，是一种高度，是一种向往，更是一种信仰。这可能恰恰是艺术，尤其是黑陶艺术的迷人之处吧。

　　有哪些人或者哪些事情，对您从事黑陶艺术产生过重要影响？

　　我的大姐和妻子对我影响最大。

　　大姐自幼喜爱绘画，安静睿智，话语不多，学习扎实勤奋，深受文化馆的老师喜爱。后来转到晏城镇黑陶厂上班，由于成绩突出，被厂里推荐去中央工艺美术学院（今清华大学美术学院）陶瓷系进修学习，结业后创作了很多黑陶作品。1993年，大姐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个人黑陶展，反响强烈，她荣获“山东省工艺美术大师”称号。大姐是我的引路人，也是我的老师，给予了我丰富的艺术滋养。

　　妻子当年也在晏城镇黑陶厂上班，镂空刻花技术娴熟精湛，每年都获技术标兵称号。因为黑陶而相识，我们结婚后决定自己创业。从搭建黑陶窑炉、揉练陶泥开始，一步一步全是自己动手完成，尽管设施简陋条件艰苦，依然欢声笑语干劲十足。我擅长造型设计，她擅长雕刻装饰，作品都是我们两人共同创作完成。我们创作的黑陶作品荣获国家级奖项多次，作品被中国陶瓷馆、吉林艺术学院等单位收藏。

　　还有一件事给我影响也很大。广州美术学院张海文教授曾对我说：“现在很多黑陶，要么烧结程度不够，要么设计造型停滞不前，跟古黑陶差距很大。老祖宗传下来这么优美的东西，现在却是这样一种面貌。”我听完后暗下决心去改变，后来我从源头开始对黑陶的原料和烧结温度进行改进，前后历经三年终于实验成功了1100度至1230度的高温黑陶。新型黑陶产品硬度、致密度较之传统黑陶大幅提高，颜色漆黑如墨，击之锵锵如也、清脆悦耳。新型黑陶在工艺、材料、烧成等方面都发生了巨大变化，实现了质的飞跃。

　　您创作中最关注什么？关注的原因有哪些？

　　我关注形式感，也关注作品中的家国情怀，以及对当今社会有深度思考、能表现当代审美的创作。

　　黑陶艺术发展到今天，经过了四五千年之久，历尽沧桑巨变。在文化、经济、社会大繁荣的今天，传统的黑陶变得既古老又年轻。如何让传统黑陶走进人们生活，如何让传统黑陶在当代更有价值，如何让黑陶在我们这一代焕发新的光彩，我一直在寻找依据、在寻找设计理念，这也是我关注的原因。

　　能否介绍一下您对现当代黑陶艺术的研究和思考？

　　现代黑陶艺术，无论是从陶的本质还是表现形式上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20世纪80年代以后，黑陶研究机构和黑陶工艺品厂逐渐蓬勃兴起，山东、陕西、河北、山西、黑龙江、吉林等地有了规模不等的黑陶厂家和黑陶研究机构。经过30多年的发展，黑陶制作技术日臻完善，一批黑陶艺术家脱颖而出，古老的黑陶艺术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与此同时和黑陶有关的各种比赛、展览、论坛、艺术节相继展开，黑陶艺术进入了发展繁荣的新时代。

　　我国历史上的黑陶等工艺美术达到了很高的水准。您认为这些传统艺术，该如何保护和传承？

　　“使用是最好的传承。”很多传统手工艺在今天普遍面临濒危的境地，黑陶也是如此。我觉得黑陶只有重新回归到人们生活中，才有它足够的生存空间，才能继续传承下去。

　　我从2008年开始改造窑炉结构调整原料配方，现在掌握了电窑烧制黑陶的节能环保新技术。新型黑陶产品不但可以生产日用器具——黑陶餐具、黑陶茶具、黑陶酒具等，还可以生产黑陶墙砖、黑陶壁画等装饰材料，拓宽黑陶使用空间，使黑陶产品走进千家万户，这样黑陶的传承问题才容易得到解决。

　　（光明日报记者张春雷采访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