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右上角微信好友
朋友圈
请使用浏览器分享功能进行分享
作者:魏兵
近日,4K修复版《海上钢琴师》(The Legend of 1900,1998年)复现银幕。作为托纳多雷的“回家三部曲”之一,影片的上映再次引发热议,尤其是主人公1900昙花一现的浪漫情节和“生于船、殉于海”的传奇经历,让人动容。
《海上钢琴师》海报
1900是1900年1月遗落在“弗吉尼亚号”蒸汽邮轮上的孤儿,也是一位无师自通的钢琴天才。他弹奏的钢琴旋律,让众人喝彩;他从不下船的执拗,令旁人唏嘘;他的存在或消失,也从未得到过官方的证实。他更像是浪漫的象征,是一种精神性的存在:他的存在是芸芸众生内心深处的生命意识,是存在世界中的崇高美。
现时叙述的时间晶体
《海上钢琴师》在小号手麦克斯向乐器店老板述说1900的传奇往事中拉开帷幕。穷迫潦倒的麦克斯寻着一张残破不堪的唱片母盘和一段刻骨铭心的音乐旋律,不断地穿梭于“现在”与“过去”,沉浸在追忆与寻觅之中,在讲述与体验的时间流动中,逐渐结晶出真实且虚幻的海上钢琴师——1900。
《海上钢琴师》剧照
这是一个讲述者曾听闻、见证与经历的故事。
1900生于邮轮、长于大海,养父锅炉工丹尼意外离世的孤身遭遇和冲破规则约束的钢琴天赋。在不间断地闪回穿插中,麦克斯与1900相遇、相识,终成挚友。他见证了1900的音乐才华、情愫萌生和上岸抉择的生命历程,也经历了1900最终选择与船共亡的命运悲剧。诚然,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但1900与麦克斯、丹尼相遇与分离的时光,有着非同寻常的隐喻意义,既是人们对自由精神的浪漫渴望,也是终不得尔的无奈感伤。
这是一个现时故事里的故事。
影片中的闪回叙事是电影中的“现在的过去”,是麦克斯世界里的“过去”,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过去”,其口中的1900或许处在真实与虚幻之间。存在主义哲学家海德格尔认为,“‘在主义哲学家海德格尔认为,‘去’,不得尔的无奈感伤。萌生和上岸抉择的生命历程,也经历了1900最终选择与船共亡的命运悲。”因而,1900是讲述故事时间中的真实存在。
吉加·德勒兹说,“时间就是一个晶体。它的外部色彩取决于内部的分子结构。对于人而言,时间这个晶体的内部结构则取决于性格和无意识。” 1900,就是这个故事时间中的时间晶体,他自由洒脱、遗世独立,在孤寂疏离中完成自我的找寻,从不随波逐流。
此在世界的浪漫存在
存在主义哲学的“此在”是一种存在者,其本质在于生存及不同生存状态的可能性,“此在世界”则是存在者处于此在状态的时间与空间。
《海上钢琴师》剧照
1900的此在世界,是他肆意徜徉的钢琴旋律,是他从未踏出一步的“弗吉尼亚”号,是他看得到边际的大海,而不是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和看不到尽头的繁华都市。在麦克斯的描述中,1900的此在世界犹如俄国画家艾伊凡佐夫斯基的油画《九级浪》中粗犷、激荡和惊心动魄的澎湃巨浪,又如法国印象派画家埃德加·德加的油画《舞女》中光与色的驰骋表达。
每一次的演奏都是1900浪漫气质的外化想象。
在1900的此在世界中,“与海共舞、与琴相伴”是他独特而自我的浪漫化存在方式,是与呼喊着“美国梦”的实用主义相对抗的浓烈表达。在风平浪静之夜,8岁的1900经历了失去养父的悲痛与躲藏移民局的恐慌后,首次与海独舞、与琴独吟。钢琴旋律与浪打船体声使幼年的1900找到了新的可依之处;成年后的1900在狂风巨浪中与初来乍到的麦克斯共舞海上华尔兹,流畅的运动镜头淋漓尽致地展现出他行云流水般的滑行回旋,怡然自得;他可以在头等舱的华丽舞厅中,不顾旁人眼光的自由发挥,享受在三等舱中的轻松释然与自得其乐,音符是打开阶级壁垒的缝隙,是倾听大海、呐喊“生命无限”的收声筒;偶见舷窗外与海同在的青涩女孩时所演奏的曲调,是他最为清澈见底的情愫流淌;岁月蹉跎的破旧船舱中,早已无琴弹奏,但海与琴早与心共长。
对于1900来说,与号称爵士乐发明者的杰利的斗琴实在不能称作“与海共舞、与琴相伴”,这不过是一场与世俗的无奈对抗,也是他不肯踏出舷梯的对照:88个有限琴键能创造无限的音乐,而在外部世界中追逐名望,只能委身弹奏无从知晓的曲子了。
毁灭瞬间的绝对永恒
海德格尔说,“死是一种去存在的方式。”对于1900来说,他可以潇洒地向麦克斯描绘死后的天国想象,死亡不过是生命旅程中的时间性必然,是不可抗拒、不可躲避的自然性节点。生命的必死性赋予一种无以言状的悲剧性,但人生轨迹和经验境遇的无限可能,仍是此番“向死而生”的惊喜。
《海上钢琴师》剧照
伴随着炽烈的火花和喷薄的碎片,1900与弗吉尼亚号在浩瀚无垠、风平浪静的海面上如烟花般绚烂盛放,又归于平淡。他的毁灭是一种悲剧的崇高美,湮灭绽放出的是巨大的精神力量。列夫·托尔斯泰一语中的:人真实的生命存在于瞬间之中。的确,在1900瞬间陨落中得以窥见自由浪漫和生命理想的永恒。
恰如鲁迅先生所言,“悲剧是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1900的永恒价值或许是最后一刹,或许是昙花一现的生命轨迹,又或许是留声机里旧唱片的袅袅余音。
在经典重现之时,人们不禁再次试问1900的世界究竟是否存在。毋庸置疑,答案是肯定的。身世飘零,英雄迟暮。1900像极了中国武侠世界里的逍遥侠士,他执着于音符与旋律的自由,捍卫于自在世界的浪漫。他又像古希腊悲剧家索福克勒斯笔下的安提戈涅,至死不渝地坚守神圣价值,不为世俗所折服。1900的悲悯情怀与浪漫气质,再次唤燃人们隐匿深藏的纯真和蠢蠢欲动的理想,充溢着悲剧美的壮阔绚烂。
《海上钢琴师》剧照
海与船,情与琴。1900的存在世界,是托纳多雷带给我们的一个充满浪漫想象的隐喻世界,一个寄予崇高理想的自由王国,在充斥欲望和焦灼的城市森林中寄托无限遐想。
(作者系中国艺术研究院影视系博士研究生)
光明网文艺评论频道面向社会长期征集优秀稿件。诚邀您围绕文艺作品、事件、现象等,发表有态度、有温度、有深度的评论意见。文章2000字以内为宜,表意清晰,形成完整内容。来稿一经采用,将支付相应稿酬。请留下联系方式。感谢您的关注与支持!投稿邮箱:wenyi@gmw.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