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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大山人”之歌
——话剧《哭之笑之》观感
作者: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 蔡体良
(一)
认识“八大山人”先生,对我来说已经是遥远的事,迄今为止,我还是停留在些许的文字上,仅仅一知半解而已。不过1982年秋,我倒有过一次短暂的与“八大山人”的“接触”,参观了南昌城南的“八大山人”纪念馆——“青云谱”,留下了美好的记忆。
曾经有过的记忆,渐渐地有些淡化了。然而,近一年多来,在另一块空间里,又与“八大山人”先生相见了,那就是在江西省话剧团的舞台上。与其说是在观赏戏剧舞台上的艺术形象,不如说是见到了多年的老朋友,令我格外愉悦。
观看话剧《哭之笑之》,作为从事舞台艺术创作工作的观众,我迈过了这样三个台阶:先阅读剧本的文本,继而观看预制的录像,最末才是舞台现场的观看。这个历程帮我梳理了对“八大山人”比较完整的认识。我简要的概括成三个话题:一是讲好一出完整的、引人入胜的戏剧故事;二是塑造一组生动的舞台人物;三是话剧舞台上要充满特有的语言魅力。话剧《哭之笑之》的舞台上,已经显示了上述的品性,取得了成功的、前进的一步。这里我从自己的视角,针对上述的话题,作一些审美读解和判断。
(二)
《哭之笑之》的舞台文本既有文学的阅读特性,又蕴藏着能够搬上舞台的丰富元素,为戏剧的创作奠定了比较坚实的基础。在明末清初,兵荒马乱的大历史背景之下,朱耷几近穷途末路;在“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的威胁下,他只好隐姓埋名,潜居山野,循迹空门……继后的情节围绕着他人生中的落魄、风雨和坎坷浓墨重彩地展开。舞台叙述的方式,作了分段的切割、组合,对节点性的场面的突出,对重点转折的处理等,从而将八大山人的人生命运、时代背景,串联成整体的故事。从某种角度说,它也揉进了假定性的因素,产生了舞台的“间离效果”,大大的扩展了舞台的空间和故事的容量。
全剧情节并不复杂,舞台以主人公朱耷为核心,以诉说故事和描写人物相交替,比较完整的塑造了这位艺术大师形象。生活的漩涡,跌荡、推进、周折,谱写了他一生的命运,也折映了他生活过的历史缩影。整场演出的舞台几乎是动态的,不断转换时空,在张弛有序的创造中,塑造出充满历史感的种种迹影。
在当代话剧舞台上,忽视核心人物故事性、忽视舞台基本结构的现象是随处可见的。《哭之笑之》比较重视故事情节的铺排,让戏剧故事与人物塑造找到了应有的平衡和互补,这称得上是成功之举——抓好“一剧之本”的头一步,编出好的故事,才能托得起人物。江西省话剧团力求在“一剧之本”上下功夫,把住每一个艺术环节,是值得赞赏的。因而说,《哭之笑之》的舞台,戏剧的故事情节是引人入胜的,富有历史和文化的底蕴,能够被人们传承和接受。
(三)
“八大山人”虽然不是人们视野中的家喻户晓的“骚人墨客”,但他的文化造诣,尤其在绘画领域独领风情——他的水墨写意画品,构图缜密、意境空阔、别具一格;加之他生性怪僻、行为乖张,甚至带有现代艺术的荒诞派艺术家的性格和艺术特点。所以在舞台上,八大山人时而修行佛法,静坐收心;时而情恋故人,几番魂牵梦萦。无论生活中的他,还是绘画中的“他”,互为一体,不可切割,令人难以忘怀,也让人敬仰。这样复杂的人物,可以说在剧坛的史书上留下了浓酽的一笔。
因此,虽然《哭之笑之》的舞台上人物设置比较简朴,相对干净,但“八大山人”和相关人物的角色塑造,对演员们仍是一个挑战。幸而八大山人在这个舞台上,不仅仅贯穿全剧,还是舞台上的掌舵者。他始终挺立在舞台中央,每每遇到关键性的段落,转折的时刻,勇于担当,爱憎分明,扭转危局,闪烁了舞台人物的光彩,出色地完成了主人公形象的塑造。如投身山门,专心礼佛;如题诗作画,风流倜傥;如拒为官宦动笔,甘为穷友泼墨等等。这里,八大山人的扮演者林翰、驼排(老年)的创造,是有分量的,令人难以忘怀。
演员们经常挂在嘴上的口头禅:演戏,就是演人物,就是演人物之间的关系。演人物、演人物之间的关系,也是整体创造成功的重要一步。八大山人没有其他角色的匹配,是站不起来的。他一生的故事也必然串联不成。剧中的主要角色,从八大山人(包括老年的),到穿场搭桥的梁上君子、伶人绿娘、佛家主持弘敏、画商裘琏,以及有名有姓的“三教九流”朋友饶宇朴等等,都穿插在舞台的不同时期,最大化了他们的创造空间,演出了各自的色彩。他们是舞台整体创造的“一颗菜”,既是主人公的帮衬,同时也塑造了自己舞台上的形象,是演出成功的保证。
(四)
《哭之笑之》的舞台还有两个方面的创作也是可圈可点的。一是话剧语言的运用,二是话剧舞台美术的处理,同样有自己的特色和风格。
精彩的对白既是情节发展需要,也是刻画人物个性需要,两者统一,人物自然有个性和形象。剧中主要角色的台词,无论是从塑造人物的角度或是从演员表演的角度,都有“气度”和“风度”,与人物的身世、生活、职业等相匹配和协调。八大山人是一种“另类”的文人形象,他悲剧命运的不同阶段,他狂癫、疯傻的形象,都可以从台词的书写和表演的处理中得到佐证,正所谓闻其声便可知其人也。
例举一段八大山人的酒近醉后的独白: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把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把花酒比车马,他得驰骋我得闲。
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这段诗正是八大山人借酒宣泄,对自己人生的总结,也是在此时此刻的背景、氛围下浪漫又悲情的心灵写照。
舞台美术本身也是综合艺术,从布景道具到灯光音响、服装化妆的人物造型的各个创作部分,于舞台整体创造上,都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话剧《哭之笑之》的舞台美术的创作,有独特的风味和现代派的风格。它的舞台景观能够很轻松的与观众交流和沟通,总体论述简要归纳为五个方面:
一、舞台设计十分简洁又简朴。从背景到演区,整体构图清晰,色调明快,将十几个舞台的空间场景,组合、位移,应用自如。静态和动态的画面,推动了戏剧故事的展开。
二、设计的主体结构,始终与舞台人物的表演、节奏、调度等诸方面相协调,相匹配。演出空间的景观语言,没有与人物角色唱对台戏,也没有与观众捉迷藏。帮助了观众解读、思考和提供了充满幻觉审美的乐趣。
三、舞台设计者的景观定位,大胆的打破了话剧舞台的常规的“三一律”的时空局限,又勇于突破了传统舞台上的“三面墙”的制约。适度地融入了戏曲舞台来去自由的空间调度,同时又吸纳现代画派理念,拓展和表现多方位的视觉形象。
四、舞台的虚与实的结合,写意与写实交融,借鉴了我国传统戏曲舞台的模式。如舞台呈现端倪的“一桌二椅”格局,“出将入相”的调度,到人物服饰上的设计等,给表演者提供了更自由的创造空间的同时,也让人们闻染到传统文化的韵味。
五、舞台美术自身的综合性,不光布景的造型,也纳入了多元的创造元素。质朴的舞台造型,大块色彩的天幕背景和倾斜台面的组合,看来比较抽象的画面,仍然在意象的语言中,透视了戏剧环境的观赏效果。
《哭之笑之》的舞台美术创作,遵循艺术规律,没有盲目投入,比较理性,值得称道。
(五)
总之,话剧《哭之笑之》目前的创作水平和演出情况,应该说已经打开了成功的大门。从剧本的文本题材的选择,到搬上舞台的二度创作等流程,比较严谨、顺畅,符合艺术创造的规则,也可以作为舞台创作的范本。
艺无止境,戏剧舞台的创造自然不可能就此打上句号。我认为还有一些可以思考和推敲的话题:譬如,“八大山人”这个人物,还可以更写意,或潇洒、浪漫一些。在“哭”与“笑”的笔墨上,可以有一定的倾向性。舞台上也可以揉进一些传统戏曲舞台的元素,乃至应用当地的弋阳腔的曲调,增添一些历史的、地方的文化色彩。又譬如,舞台外观造型,是否再空灵一些,是否也可以更戏曲化一些?包括舞台音乐的处理,也有可以提升的余地。
文末,我祝福《哭之笑之》舞台获得更大成功!愿这一朵舞台之花永远绽放!(蔡体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