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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汤雪灏
肯•洛奇是一位年逾古稀却仍旧活跃在影坛前沿的英国导演,德国电影史学家乌利希•格雷戈尔曾称其为“新现实主义中的重要导演”。提起他的新作《对不起,我们错过了你》(下简称《错过》),许多观众会想到他那部摘得2016年戛纳金棕榈奖的《我是布莱恩》,认为《错过》是对《我是布莱恩》的翻拍,但在肯•洛奇看来,在经历了“接收难民”“脱离欧盟”等一系列社会变动后,英国社会无疑催生了许多新的“布莱恩”。影片通过讲述英国快递员瑞奇一家的生活状况,对英国当代底层民众的境遇作出了鞭辟入里的描绘。
《对不起,我们错过了你》海报
缺席的家庭生活
《错过》无疑是一部很“肯•洛奇”的片子,导演在该片中重复了其一再坚持的电影主题,即生活的重压会不断地接踵而至。男主角瑞奇作为一家之主,在工作上一再失意,在家庭经营中也困难重重。
在卖掉护工妻子的轿车后,瑞奇用卖车的钱交首付买了一台小货车并加盟了快递工作。在这份看似自主的工作中,瑞奇实则付出大量的时间,以致他结束工作后很难再挤出时间陪伴与教育正处于青春期的儿子;而妻子在失去用于上下班的轿车后,每天不得不挤公交车来往于一户户被护理的老人家中,生活的重压使妻子安比在等车的站台放声痛哭。
与此同时,他们还要面对家庭生活中最为重要的问题:对孩子的教育。处在青春期的儿子看起来“无恶不作”,他逃学,在租来的房子里到处涂鸦,甚至因盗窃被捕。虽然影片中有一段女儿陪父亲送快递的段落颇为暖心,但除此之外,这个四口之家彼此间在大多时刻都处于“被错过”的阶段,持续的每天14小时,每周工作6天的工作重压,使父母很难有精力去照顾家庭。
《对不起,我们错过了你》剧照
片名“对不起,我们错过了你”原本是英国快递员留给未能当面签收的客户留言,这句话点明了主人公的工作身份,同时有另外两层含义:第一层意思不言而喻,即瑞奇拼命工作试图改善家庭生活,却在无意间缺席了原本属于他与家庭的温馨时光;第二层含义则更为深刻,即在大多数情况下身为“收件人”的我们,实际也在生活中“错过”或者“错怪”了快递员的生活。肯•洛奇借用片中人之口不无感叹地说到,“人们只在乎运费和效率,而不在意快递员会遭遇些什么。”
必然的失意遭遇
在《错过》中,男主角瑞奇与导演所承继的“新现实主义电影”传统中的诸多小人物一样,遭遇的都是“结构性的问题”,即因为制度失衡或社会失调诱发的难以解决的社会问题。在影片中,瑞奇的遭遇与《偷自行车的人》中的安东一样,在倾其所有购买“生产工具”之后,生活并没有像是他们所预料的那样走上正途。自行车与卡车,似乎成了安东与瑞奇生活中的魔咒,让他们的生活境遇一再滑坡,几近走入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们所遭遇的失意,似乎是必然的,因为只有这种毫无保留的巧合与痛苦,才能在电影有限时间内展现他们生活中无法规避的痛苦。
影片中的瑞奇,不幸遭遇了2008年的“次贷危机”,从那以后他不仅失去了自己的房子,还让自己的生活一再陷入困境中。短短几年,他从事过各种各样的工作:砌墙、园艺、吊顶,甚至挖墓,但生活从未给他抛来幸运的橄榄枝。
《对不起,我们错过了你》剧照
这样的失意人,并不只存在于肯•洛奇的电影中,在奉俊昊的《寄生虫》中我们可以看到无数次创业失败沦为“寄生虫”的金基泽与其家人,在是枝裕和的《小偷家族》里,是柴田治这样的小偷,甚至在贾樟柯的《小武》中,也能看到被时代抛弃了的“手艺人”小武。面对这些人,我们很难说出他们沦落至此是因为自讨苦吃,而只能以一种悲悯情怀去关切他们的生活遭遇。
近年来,“零工经济”开始流行,它颠覆性地解除了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中的人身雇用关系,看似给了工作者更大的自主选择。但是这样的经济模式,实则在更深的程度上对劳动者进行剥削,在计件计时的经济结构中,意味着劳动者沦为“零工经济”的奴隶,他们越努力,生产机器的齿轮就转得更加迅速,无情地压榨他们身上的每一滴汗水。
落水者的挣扎与尊严
作为生活与时代镜像的电影,观众可以从中观察与体验世界,更多地与社会发生情感联系。在这些描写生活与时代落水者的电影中,导演们不仅记录下他们挣扎的痕迹,也还原了他们在生活中应有的尊严。
《对不起,我们错过了你》剧照
瑞奇在走投无路之时,仍然拒领失业救济,因为他认为自己应该是一个保有体面的人,在面对儿子偷窃时,他依旧谆谆教诲儿子能够好好读书,以便以后能够谋取一份有尊严的工作,不至于像他一样在底层摸爬滚打却一无所获。令观众失望的是,在本片最后瑞奇一家仍然没有走向新生活的迹象。在浑身是伤甚至单目失明的情况下,瑞奇不顾妻子与儿子的阻拦,坚持要去送快递挣钱以维持生活。
将镜头对准英国底层民众生活的影片,近年来只有《海边的曼彻斯特》等少数影片通过“全国艺术电影放映联盟”在院线与全国观众见面,《错过》仅在2019年上海国际电影界与北京大学的学术放映中被公开放映,这样的曝光率无疑还是太少了。在收入差距逐渐扩大、社会阶层趋向固化的今天,肯•洛奇镜头中的瑞奇不仅存在于英国,也生活在世界其他地方,这些被生活与时代痛击的落水者,不仅值得肯•洛奇们记录,也需要更多站在岸边的人为他们的境遇呐喊与思考。
(作者系上海大学上海电影学院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