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则关于生存状态的寓言

　　——访青年艺术家张良

　　“‘我仿佛看见’意味着‘我’处在一个模棱两可的状态，带着个人的生活经历、教育背景、文化思考，穿过各种迷雾，去发现真正的自己及存在的世界。”青年艺术家张良表示。他的版画《我仿佛看见了我自己》构思新颖、立意巧妙、内容丰富、风格统一，表达了对人类生存状态的深刻反思，先后获得国家艺术基金2017年度青年艺术创作人才立项资助，2019年度青年艺术创作人才美术类作品成果运用。

　　张良2010年研究生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版画系，获得硕士学位。多年来，他坚持教学、创作并重，在版画艺术领域孜孜以求，创作了不少作品。其中，《我仿佛看见了我自己》系列一共包含四幅。那么，四幅作品之间有何区别与关联？作品是怎样构思、创作的，贯穿和寄托着作者怎样的人生感悟、艺术理想？

　　版画《我仿佛看见了我自己》在构思、内容上，有何创新与特色？

　　版画《我仿佛看见了我自己》采用黑白木刻形式，四幅作品内容各异，又相互联系。

　　具体来说，《我仿佛看见了我自己之一》展现的是昆虫与人的一个组合形象。木质、破败的翅膀，和一个桌腿被组合在一起，金属质感的口哨则构成了冰冷旷野般的头部。它站在跳板上，仿佛翅膀的碎片已经开始掉落。一种不稳定的感觉，映染了整个画面。金属质感的口哨，预示着人物固化、空洞的呼喊。笨拙、破败、散落的翅膀，暗喻曾经的飞翔理想已不再轻盈。木桶式的躯干，则象征着人物早已被抽空实质的内容。

　　《潜行匿影》虚拟了一个深海真空环境。戴着氧气面罩的人，被黑色塑料管缠绕着。木桩式的头部、被捏扁的金属躯干，以及泡沫状的氧气、被螺丝固定的PV管道等，构成了人物的整体。这个拼合而成的人，被放置于深海环境中。冰冷、突兀的塑料管，喷出的雾状空气，渲染着生命所需物质的匮乏，以及生存的艰难。这仿佛在述说着生活的挣扎及异化——鲜活肉体的感受，被工业化管道所替代，我们的生活该如何延续，又该如何维持生命所需的温暖？摆动的曲线与静止的躯干形成了鲜明对比，营造了一种屏息凝结、呆滞诡谲的氛围。

张良《我仿佛看见了我自己》 黑白木刻版画 90×120cm×4 2018

　　《蹙损春山》描绘了这样一个装置——削平的头部只剩一台被树枝架起的望远镜，身躯则被透明的玻璃瓶代替。在这些玻璃实验瓶中，隐约看到了假山浸泡于药水的形象。整个装置矗立在那里，仿佛在阐述着人与自然的关系——中国传统文化讲究天人合一，而今天的现实是，玻璃瓶中漂浮着的假山，被人为架在研究室中，虚构着人中有山、山形似人的景象。一种美好的幻念，随即被物化成一个冰冷、脆弱的研究客体。

　　《文思泉涌》主要塑造了一个日常生活中的室内环境。自来水管、地板、水龙头、油汀机、水表、排水管道等物件，被组装成了一个人的形象——有着木桩似的头部、躯干、腿部等，背景则是弥漫着的烟雾。整个画面，细节塑造追求深入，兼顾整体。

　　版画系列作品《我仿佛看见了我自己》的创作灵感，来自哪里？

　　版画系列作品《我仿佛看见了我自己》的创作灵感，来源于我最近几年的切身感悟和思考。“仿佛”是隐隐约约，形容看得不真切的样子。当今时代，许多思想、知识、现象等，都源自拼接式、碎片化的整合。这种被整合过的信息，构成了我们断层的认识和理想，也进一步固化和拆解了我们的想象及欲望。曾经轻盈的想象，以及今天碎片化的认知、干涸的物化世界等，这些感受都可以在图像中得到具体呈现。《我仿佛看见了我自己》主要表达了理想及美好想象在现实中物化后的苍白、干涸以及断裂。作品通过描写和塑造理想、想象物化后的残缺、断裂、碎片，表达了人在现实中的诸多无奈及感慨。

　　值得一提的是，系列作品不同于传统黑白木刻版画概括、简练的效果，而强调深入刻画的细节、凝重的色调、洗练的质感。通过对木质、金属、塑料的质感表达，来还原各种材质之间的拼接关系，力求营造一个超越现实、富有哲理，而又透着伤感、无奈的虚拟世界。创作过程中，我希望以寓言形式，来塑造一个由各种材质拼接起来的人物形象。金属质感的螺旋桨、木质颗粒状的身体、木桩似的肢体等，从而表现出一个渺小个体，在工业信息化时代所扮演的空洞木偶角色。

　　四幅作品，呈现的均是一个亦人亦木偶的形象。仿佛在诉说着“是什么塑造了我”“我的想法、感受、知识是如何形成的”，希望能够引起更多人的思考。

　　作品创作过程中，是否遇到了一些困难，您是怎样克服的？

　　通过对草图方案的延伸、修改及优化，最大限度地落实了我最初的想法。构思、绘稿、上版、雕刻、校样、修版、印刷等，有条不紊地进行。构思阶段，需要不断对草图进行修改，制版及雕刻过程则需要耐心、细心，保持专注。印刷打样后，就需要不厌其烦地修版及调整效果。由于时间比较仓促，在后期的印制过程中，我几乎每天连续工作十几个小时，恨不得住在工作室里。虽然很累，一心想着完成创作任务，但也很享受这种忘我投入的工作状态。

　　在版画《我仿佛看见了我自己》的创作过程中，我切实发现了自己的一些不足。例如，草图构思阶段思维有点固化，作品不够灵活多样。在画面处理上，对黑白灰的把握，以及构图变化、造型能力等还有待加强。在雕刻过程中，刀法组织、细节处理不够细致，显得凌乱。画面表现手法，有时会拘泥于细节而忽略了整体。另外，此次版画创作，在木板板材选取上也有一些纰漏，木板表面总有带状凹凸，直接影响了作品的印刷效果。

　　今后，我将努力扬长补短，对《我仿佛看见了我自己》系列作品进行深化和延展。首先，延续这一主题创作，在画面把握上争取做到更好、更灵活，引进更多素材，使画面更丰富。其次，将画面内容用三维立体的实物装置呈现出来，把各种材质质感的实物焊接在一起，使其在艺术表现力、艺术观念传达上，与画面相得益彰。最后，把这一主题做成专题展览，包括纸本手绘、黑白木刻版画、实物装置等。从而让三种艺术形式相得益彰，在提升表达效果的同时，也让自己拓展表达能力、开拓艺术视野。　　

　　（光明网记者李姝昱采访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