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谭朋美

　　近日，华语导演赵婷执导的电影《无依之地》获第77届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受到了广泛关注。影片以主人公弗恩开房车穿越西部的旅途为主线，展现美国经济大萧条后失业工人的生活状况。全片以碎片且具像的方式表达了对社会问题的思考，也隐约表达出个人与社会的对立与融合关系。

　　宏观镜头语言下的细腻与具象

　　整部影片用极大比例的镜头语言描绘了“在路上”的景象，弗恩开车经过的路线也正是影片的主线。旅途的景色给人以广阔无垠的自由感和萧瑟感，而影片真正的灵魂，却是宏观镜头下的琐碎，那些看似无意义的具象的细节记录和描述是影片，让观众有机会走进影片所构建和描绘的世界，而不只是空泛地表达某种情绪。

　　这些琐碎的镜头多指似乎可有可无的表达。例如，弗恩在亚马逊打工时，午休时各位员工进行的自我介绍，其中一个员工还像弗恩展示了她自己的纹身和背后代表的含义；在弗恩去咨询房车的停车地的时候，办事员询问她是否愿意领养一条无家可归的小黑狗，弗恩拒绝了她，却在离开办事处后选择走回办事处门口，摸了摸那只小黑狗的脑袋后才离开；在“营地”时，弗恩和大家一起“听课”、大笑……

　　这些生活化的记录让我在观影时产生一种疑问，即这种记录之于整部电影的意义是什么？即不能推动故事的发展，又不能从这样具象的表达触发更深刻的思考。实则，或许正是这些具象、细腻的表达才从对比的角度深化了影片所营造的宏大叙事感，将刻画背景和讲述道理的空洞感巧妙地转化为空灵感。

　　在具体而微小事件阐述的加持下，影片中的宏观镜头语言结合着影片主线共同打造的未定点与空白才能随之展现，为观众提供视域融合的冲动，掩盖了这类灵魂化影片“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缺点，从而丰富影片表达的多样性。

　　个人特质与社会背景的对立与融合

　　影片表达了对客观世界的思考，反思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看似健全的福利制度，以及后工业社会给工人阶层带来的压迫和反抗……在这种社会背景下，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都难以避免地受到社会环境的影响，从而不得不进行自我生活状态的调整。从这个角度而言，主人公弗恩在影片中所展现的个人与社会的对立和融合才是影片更深层次的表达和向往。

　　弗恩作为个体不可避免地需要融入这个社会，像绝大多数的人一样，对社会的规则无力反抗，也无心反抗。在无可奈何地接受失业的现实后，她因无力承担高昂的生存成本不得不蜗居房车，于此同时仍然积极地投递简历，寻找可能的工作机会。她和那些“营地”中的人们有着相似的经历，在年轻时出卖劳动力，在年老时承受被社会淘汰的悲哀。

　　尽管如此，她却展现出打破常规的对立感。这种对立感在影片的后半段有着极强的表述和刻画。

　　首先，她在继续房车生活的过程中拜访了两个家庭。第一个是在她没有钱修理房车的时候，到她的妹妹家借钱；第二个是她拜访了她曾经爱慕者，一个因当了祖父而回归家庭的人。两个家庭都对弗恩表达了强烈的善意，希望弗恩可以停止漂泊，留在家中过稳定的生活，可弗恩都拒绝了。这样的拒绝表现了强烈的个人主义特色，是之于社会生活的疏离感。她坚持“流浪”，不是因为她“无家可归”，而是坚定地选择着自己想过的生活。特别是，这个爱慕者与她是在“营地”相识，最后却做了截然不同的抉择。这种对比带来的冲击感更加强烈。

　　其次，弗恩和妹妹的对话过程中进一步丰满了弗恩的形象：追求自由，痛恨枷锁。在年轻时，可以和一个仅仅认识三个月的男生结婚，并义无反顾的远走他乡。由此，我们了解到，弗恩的内心充满着对这个世界的探索感，充满着对社会某些枷锁的不屑感，与此同时她具有着绝大多数人不具有的勇气和义无反顾的精神。

　　并且，在弗恩与流浪汉交流的过程中，我们看到了弗恩在精神世界上的丰满，这也解释了物质世界的贫瘠为何无法击败或使其动摇。当她对着一名流浪汉问出：“你有女朋友吗？”这句话时，就已经深刻地展现了她的内心世界与社会和世俗的对立。物质的匮乏与精神世界的追求从不矛盾，流浪汉与可以拥有爱情。当流浪汉告知她，写信从未收到回信时，她仍然坚持着为他提出建议，念出了她结婚时使用的爱情诗歌。对着一名流浪汉，她告诉他要勇敢地追求爱情；对着一名流浪汉，她深情地念出莎士比亚的诗歌。除了浪漫又温柔的灵魂，我无法再从中读出更多。

　　弗恩融于这个社会，却不向世俗妥协，坚定着追求着我们看不到也难以名状的东西。也许，她追求着的就正是这份自在和浪漫本身。事实上，也许她可以义无反顾的选择“在路上”是因为无论何时，她想回头的时候，总有一个家的大门为她敞开，就像当她身无分文需要修车的时候，还是可以得到妹妹的帮助，我曾把此解读为她坚持自我的底气，然而也许，拒绝温暖的房间和稳定的生活，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勇敢了。影片想借助社会问题的反思表达的，也许就是无论身处何种境遇，背负着何种枷锁，都应有勇气坚定着为自己的所想而活，人生的多样性从不为社会背景和社会环境所影响和消减，也就是个体与社会环境从本质上的对立与融合。（谭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