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魔女库伊拉》：迪士尼的知黑守白

　　作者：王文珏

　　“坏人”，如今越来越受银幕欢迎。坏人们似乎心比比干多一窍，又好像在情感空间里比别人多几个维度，破坏性强，力道十足，在黑夜里闪闪放光。尤其是那些坏不到底的坏人，黑白不定，内心徘徊里走出了人的彻底，也走出了魔的欲望。

　　《101忠狗》里，那对护狗小夫妻随着时光的流逝已面目扁平模糊。但那个披着狗皮大氅，叼着长烟枪的红唇库伊拉，反而成为坏人界经典。6月6日起在内地上映的新片《黑白魔女库伊拉》，主攻坏女人的青春时代，力图带给人们一个疯魔的天才，一个屡屡被亲情伤害背叛的普通女孩。

　　“坏人”成戏不简单。要坏，还要没那么坏，坏出来龙去脉，坏出气贯长虹的“我不得不”，在拿捏人类情感的阴阳两面之间反复横跳。迪士尼为库伊拉设计了黑暗心酸的童年：头发天生黑白两色的小孩走到哪里都被霸凌，母亲只好带她奔赴伦敦，希望一个开明城市能容纳“怪胎”。行至山穷水尽，母亲去昔日雇主、时尚大师男爵夫人那里求救，却被男爵夫人唤狗扑下了悬崖。小库伊拉以为母亲的死是自己的过错，从此沉默又疯狂。

　　伦敦也一样冷。孤儿库伊拉与小偷朋友一起长大，成了小偷女王。而天生的时尚DNA始终不甘，她雄心勃勃进入男爵夫人的时尚帝国打工，从小喽啰做起，如同安妮·海瑟薇之于《穿普拉达的女魔头》。当惊世才华已足以与男爵夫人抗衡，她也发现了母亲之死的真相。更加反转的是，眼前冷血恶毒到极点的时尚大师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一场关于亲情的复仇，就这样在“你黑，我更黑”中展开……

　　近几年，迪士尼摸到了市场的脉，屡屡到自己的“对面”去借助黑暗的力量讲故事。尤其在“大女主”类型片中，黑暗给人物内心冲突带来十足的澎湃动力。库伊拉被母亲抛弃，又被环境霸凌，还始终夹杂着自我否定，汇聚于复仇中攒起怼天怼地的能量。黑化的过程，反而成了洗白的过程——记忆中那个苍老贪婪的库伊拉不见了，观众眼中只有这个瘦弱躯干，黑瞳闪泪，燃烧着反骨烈焰的库伊拉。与迪士尼过去四平八稳的故事相比，人们在这种类型片里随角色求爽得爽，宣泄感十足。

　　整部影片的观感美艳惊人，光怪陆离。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伦敦时尚界的朋克风刚刚兴起，不屑一顾的放肆与破坏，时刻准备手撕古典唯美派。母与女就这样夹杂着置对方于死地的欲望和审美的互相鄙视，轰轰烈烈地过招儿。全片的时尚大战化身美之对决——华丽朋克像妖王塞壬般，亮出来自叛逆未来的招牌。与男爵夫人的高贵清冷相比，黑白分明的库伊拉把贫民区带来的“脏乱差”升华为“酷烈”的力量，如野草生机勃发，疯狂扩张。在男爵夫人精心设计的晚宴上，库伊拉乘巨大的垃圾车呼啸而来，翻斗倾倒后，滚滚曳地的裙裾狂浪层叠，盛大到仿佛没有尽头。故事里原本单薄的起承转合，被美的杀气腾腾掩盖了几分。

　　尽管影片有“坏女人”“黑化”等头衔，迪士尼的理念在于，要想黑得漂亮，必须黑皮白心。再怎么作妖，主人公还是能守住迪士尼的老本行——真善美内核。即使它微妙地变换了形态，减少了分量，但那一点点对于朋友、亲人乃至理想世界的不舍，必须是人性中定盘的星。有了这一点，迪士尼才放心大胆地黑化自己的主人公，让她合理化复仇，合情化疯狂。但不管如何霹雳手段，最终仍要收起黑色羽翼，凭着对屈辱、不公的彻底洗雪，变成荣耀归来的胜利天使。

　　作为歌颂人类情感的老手，迪士尼一直知黑守白。它并非不能体察残酷的真正内核，却宁肯坚持真善美与暗黑元素之间的平衡。对它来说，放弃真善美，走冰冷黑的路子就是放弃自己的基本盘，风险不小。2009年的《鬼妈妈》是它最大胆的一次尝试，故事惊艳的不仅是暗黑系画面，更有对一个貌似合情合理的世界、现实之墙背后的无限怀疑。相比之下，欧洲一些新锐导演的作品“黑”得不那么硬，他们着眼的并非某个个体的黑色遭遇与治愈，而是把黑色溶解在童话故事的边边角角，不知不觉间，锤裂完美世界。法国动画《机械心》中，幽光明灭的浪漫永远伴随着“刀”，漫天白雪淹没终将破碎的爱情——爱，就会带来宿命的伤害，寒针般刺透了成年人的心。与这种“真黑真冷”派作品相比，迪士尼再黑也黑不出三里地。（王文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