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峻　冰

　　之于国产电影，2023春节档迎来了观影热潮。据国家电影局公布的数据显示，今年春节档7天电影总票房为67.58亿元，位列中国影史春节档电影票房榜第二。在某种程度上，受新冠疫情影响的中国电影产业，似乎呈现出强劲的复苏势头。

　　类型的融合互渗

　　审慎观察，2023春节档上映的六部国产电影大多呈现类型融合的态势。林永长、邵和麒执导的《熊出没·伴我“熊芯”》，作为一部纯儿童动画电影，讲述卷入“铁甲怪”抢劫绑架事件的熊大、熊二对失踪妈妈的寻找并重获真爱的故事，揉进了喜剧、科幻、惊险、恐怖元素；田晓鹏执导的“合家欢”动画电影《深海》，将想象世界中小女孩参宿寻找妈妈与现实世界中被父亲和继母忽视的小女孩参宿相交融，亦见科幻（奇幻、魔幻）、悬疑、惊险、恐怖等类型意识的融合互渗，甚而还融入非类型的道德伦理电影（故事片）的题材成分。

　　《满江红》是一部虚构的古装历史题材影片，讲述了岳飞逝去四年后、秦桧率兵与金国议和前夜发生的侦破故事——效用兵张大（沈腾饰）与亲兵营副统领孙均（易烊千玺饰）一个时辰内对被刺身亡的金国来使所携密信搜查侦办，进而演绎出岳家军士舍生取义的浩荡赞歌。该片在古装历史片的类型架构中融进了喜剧、侦破（警匪片之亚类型）、悬疑（警匪片之亚类型）等类型元素。

　　讲述人类如何直面末日困境与生命存续双重挑战的《流浪地球2》，亦在科幻片的主导类型中融入惊险片、灾难片的元素；描述仲达（雷佳音饰）与金好（张小斐饰）相亲后离奇与少年陆小谷（张宥浩饰）换身并品味不同人生体验的喜剧片《交换人生》，融入了奇幻片（科幻片之亚类型）、青春片的类型元素与道德伦理电影的题材成分；而揭示抗战全面爆发后共产党地下工作者们的危险处境及不怕牺牲、尽忠职守的伟大精神的谍战片《无名》，融入了悬疑片、惊险片的类型元素与战争电影的题材成分。

　　这些突破边界、跨类融合的创作趋势，反映了近年国产电影创作的主流倾向：主旋律电影的类型化及类型电影的艺术化。

　　类型的演化升级

　　毋庸置疑，对春节假期里的人来说，身心的休闲与娱乐是必须的，但转向思考，灵魂的净化与升华却能实现一种透彻心扉的精神愉悦——这种审美体验早在先贤“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列子·汤问》）的描述中得到佐证。也就是说，快乐应包括身心的愉悦，不仅指肉体的快感（它是速逝的），更应包含心灵的愉快（这更持久，也更能对人的言行、情绪与思维产生积极作用）。对当代电影观众来说，实现心灵的深度愉悦应是其持久的观影期待。

　　如不以所谓春节档的嬉闹、娱乐（主要是指感官上的）为主要考量尺度，也不以资本的单一追求为旨归，那么《满江红》完全可以拍成一部虚构的古装历史正剧——用对英雄人物岳飞的致敬和对奸臣秦桧的批判，来打动人心。《满江红》走向了中庸，它既不想降低审美品位（如对多个小人物勇敢向死地刻画），又想以感官的快乐来赢得受众（如多位喜剧演员和脱口秀演员的搞笑幽默、套娃式谜底的情节编排等，明显出于此种考量）。也因如此，《满江红》成为喜剧（甚而有闹剧成分）与正剧的杂糅之作。尽管这种看起来较易赢得市场的做法无可厚非，但深究艺术创作之于历史（主要指正史）的态度，亦使人对该片八面讨好的做法有所忧虑。尤其是张大过于油头滑脑、滑稽搞笑、混话连篇，与人们印象中军纪严明、忠勇无畏的岳家军士大相径庭。概言之，立足艺术审美立场，《满江红》一片的类型演化还有进一步讨论的空间，因为历史叙事与历史戏说毕竟是迥然相异的。当然，若仅将该片视为一部在春节档放映，意欲赚取笑声和票房的搞笑娱乐电影，那似乎又无讨论的必要。但左右打量，又似非这般。凡此种种，都是该片引起热烈争议的原因。

　　另一部引发争议的影片《无名》，在题材、主题、形象塑造等内容方面明显有着主旋律电影的倾向，但在实施主旋律电影类型化的同时，又延续了导演之前执导《罗曼蒂克消亡史》一片的风格特色。在成功实现“作者电影”策略的同时，也因为形式上的陌生化、时空的跳跃感、因果的简略化，对观众所习惯的正向审美产生了较大疏离感、不适应感，进而难以实现资本所期待的观影热度。思及艺术电影的史学价值及国产电影的整体繁荣发展来看，这种以艺术升级为目的的类型演化仍是值得肯定的。其创新性追求与电影艺术的发展同轨，而且作为一种不无个性化的持续探索，它对亟需审美化、深度化、前瞻性、可持续性建构的国产电影观影市场，也具有引导、询唤的作用。

　　从整体来看，今年春节档影片的类型融合已经成为电影生产较为显著的美学趋势。一方面，类型融合是创作者主动适应市场、适应观众需求的积极尝试。另一方面，类型融合亦是为了丰富叙事的可能性，是对电影叙事可能性的探索。因此，不妨从两个视角来看待影片的类型融合，一是加强类型片的生产，提升电影的产业能力；二是促进类型融合，以探索电影的边界和可能性，保持电影的新鲜活力。

　　（作者峻冰系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教授，中国电影家协会理事，中国电影评论学会理事，四川省电影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