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特饮又开张，看看有无新配方

——浅谈近期“甜宠剧”新动向

　　作者：陆嘉宁

　　暑期来临，各大视频平台纷纷推出“暑期特供”——主要吸引青少年观众的内容产品，希望博得最大限度的热度值和声量。其中最核心的剧集品类仍是青春爱情偶像剧，近年俗称“甜宠剧”。偶像剧本非新事物，“甜宠剧”称谓的盛行，恰说明了主打青春偶像角色的言情叙事模式经日韩舶来之后，在中国本土形成了新的风格样式。“甜宠剧”通常以误会速解的轻快节奏、“发糖”密集的治愈系情节吸引观众，避免让男女主人公陷入愁肠百结、误解丛生的漫长“虐恋”。由于本身定位为“电子榨菜”，就像奶茶品牌的季节特饮一样，“甜宠剧”风格的迭代也颇快速。同类剧集各出奇招，八仙过海，但想在暑期的甜剧混战之中杀出一条路也并非易事。

　　日常风：于细水长流中培养感情

　　当下正在爱奇艺和央视八套播放的《长风渡》，改编自网络小说《嫁纨绔》，讲述了古代架空背景下，擅长经商谋算的女主人公柳玉茹阴差阳错嫁给当朝巨贾顾家的纨绔少爷顾九思，两人从相互抵触到相互扶持、相互治愈的故事。该剧属于古装言情领域颇热门的“先婚后爱”模式。此类剧情看起来像是在美化落后的封建婚姻制度，却将“先婚后爱”打造成为青年亚文化的流行梗，可见年轻观众对“包办婚姻”有着基于当下情感体验的另类读解方式和消费角度。在他们看来，误入婚姻关系的男女主人公，是在以“别无选择”地朝夕相处为前提，开启一段马拉松恋爱并最终修成正果。“包办”的强设定排除了当代人因过于自我而轻易放弃爱情的草率，反而展现了一种细水长流、耐心磨合的爱情养成模式。

　　“先婚后爱”模式从开头便否决了主人公自由选择的权利，为了中和故事设定隐含的残酷感，剧集多采用日常轻喜剧风格，《长风渡》及去年播出的《卿卿日常》就是典型代表。男女主人公会进入多个类似游戏副本的支线剧情，《长风渡》从考科举、斗乱臣，到外逃他乡、做捕快，再到入朝堂，过程中人物实现成长，步步高升；《卿卿日常》男女主游遍九川，在风土人情迥异的九个地域持续历练，一路“打怪升级”。

　　一方面，剧中不同支线版块并列，更类似一种单元剧的模式。单元内部的任务难度适中，敌我矛盾并不复杂，人物能够较快解决问题并进入下一支线。另一方面，在打怪过程中，男女主人公的“日常生活”得到了大篇幅展示，夫妻名义相当于让两人在夫妻设定下成了“同林鸟”，无论如何都要在阴谋乱世中彼此扶持生存下去。此强制前提下的人物关系更像是逆境中抱团取暖的患难之交兼事业伙伴，两人相互援助在先，感情升温在后。

　　如果只盯住“先婚后爱”表层的陈腐气息，恐怕会忽略“友达以上，再言爱情”这一故事线所蕴含的正向价值。比起霸道总裁莫名一往情深的戏码，包办婚姻在这里更像是一种隐喻，剧中以合作伙伴关系为主轴的情感轨迹，意外契合了看重平等协作并强调相互了解的现代情感观。此类故事中的角色往往要“二次成亲”，第一次是被迫联姻的虚假形式，第二次才是真正的大团圆结局——二人成为灵魂伴侣后的真正婚礼。

　　也有批评指出，此类日常风轻喜剧情节过于松散，逻辑不禁推敲。这些问题确实存在，但当观众见证剧中人物朝暮共处，时而玩笑互损，时而安慰关怀，一种与现实生活同步的陪伴感在人物与人物之间、人物与观众之间滋生，此时剧集提供的情绪价值超过了审美价值，如此变向满足了目标观众的需求。

　　氛围感：精雕细琢的状态戏

　　近期引发热议的作品还有改编自网络作家竹已同名小说的网剧《偷偷藏不住》。该剧讲述了少女桑稚在豆蔻年华邂逅哥哥的大学同学段嘉许，朦胧的情愫在少女心中滋长，当她终于考上大学来到段嘉许所在的城市，两人开始重新认识彼此，使得一段纯真暗恋实现了“双向奔赴”，最终开出了美丽的花朵。七岁的年龄差以及家庭条件的差异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障碍，男女主人公彼此喜欢，相互试探，却又不敢轻易将爱说出口，唯恐因冒失破坏了多年来温暖的羁绊。该剧情节并不跌宕，几乎全部由暗恋、初恋的微妙细节构成，但导演独辟蹊径，将本非电视剧文本所长的人物状态戏提升到重要位置，以唯美抒情的镜头语言，演绎出年轻观众们津津乐道的“极限拉扯”。

　　所谓“状态戏”，通常指剧情发展暂时停滞，通过视听手段渲染人物情绪的抒情段落，在电影尤其文艺片中比较多见，可类比文学作品中极尽铺陈细节的描写篇章。对常规电视剧而言，用较长的篇幅渲染场景气氛、频繁使用大特写等手法放大人物心理状态等情况相对较少。毕竟电视剧被视为更依靠对话和戏剧性冲突的艺术形式，单位时间内的信息传递方式相对电影而言更接近戏剧，“状态戏”过多可能会拖慢叙事节奏，令观众失去追剧的耐心。

　　然而，艺术可能性无绝对，以《偷偷藏不住》为代表的“氛围感”甜宠剧，号准了观众的情绪脉搏，不吝笔墨模拟“沉浸式”恋爱初体验，利用精心设计的光影和场面调度，追求极致细腻的效果。当人物紧张表白时，观众能感受到呼吸在瞬间凝窒；当人物醉酒吐真言时，观众眼见有心的听者渐渐红了眼眶。甚至在一些极私人又极普通的恋爱细节上，也被巧妙捕捉，浪漫呈现。譬如段嘉许陪桑稚一起坐公交车的片段，近景镜头框定一高一矮两张距离极近的面庞，伴随着车辆轻微的晃动，并没有多么直白亲密的肢体接触，年轻观众内心期待的“荷尔蒙”“欲望张力”以间接隐约的方式散发出来，自然而然，并不低俗。

　　剧中两位主人公是彼此的初恋，即使确定了恋爱关系之后，所有的肢体接触仍带着羞怯和试探，第一次接吻后，段嘉许会惭愧又真诚地说出“我也不太会啦”；桑稚对于男友的突然靠近会过于紧张，本能推开对方后又道歉说并不是不喜欢亲密举止，只是不习惯……这些表达无关色情，反而有种贴近现实人生经历的真诚，用充溢屏幕空间的氛围感给观众上一堂坦诚的“爱情课”，反衬某些“流水线”式甜宠剧视听语言的做作。

　　新配方：对甜宠题材的新展望

　　2023年的暑期偶像剧大战刚刚拉开帷幕，仙侠剧热门IP《玉骨遥》于月初突然空降，主打“言情+权谋”的大IP《安乐传》似要紧随其后，古装言情能否复制上半年《长月烬明》、去年《苍兰诀》的火爆，还未可知。

　　现代言情方面，网剧《三分野》被网友评价为“七分正，三分野”，成功描画了北斗导航工程师的爱与梦，可见“甜宠向”人物关系混搭特色行业元素已成潮流。此趋势延续到了暑期档，《我的人间烟火》即日起开播，聚焦消防英雄的铁骨柔情，编剧徐速亦创作了风格相近的医疗剧《听说你喜欢我》。这批“甜宠情调+硬核行业”的作品，不同于曾引发吐槽的“各行各业谈恋爱”旧模式，如今创作者能够比较有效地利用甜宠剧擅长的日常感、氛围感，以自然舒缓的“半糖”情调烘托人物的事业线，使得爱情线与事业线互为主辅，紧密绞合，避免“狗血爱情”喧宾夺主挤压“职人叙事”空间，爱情元素是绝佳调味剂，过度撒糖事倍功半，倒不如用在刀刃上。

　　健康积极的情感关系终归要建立在共同的人生理想和深入的心灵沟通之上，富有喜感的日常叙事、极致浪漫的氛围营造、天马行空的奇幻想象力，以及对行业精英的表彰、对专业主义精神的赞扬，都应以塑造美好的生活方式为目标，能够为青年观众提供价值引领的情感故事，才是真正有营养的暑期精神食粮。

　　（作者系中国传媒大学戏剧影视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