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徐勤玲

　　日本平安时代，女作家清少纳言撰写了一部随笔集《枕草子》。这是日式随笔起源之作，与《方丈记》《徒然草》并为“日本三大随笔”。清少纳言曾在皇宫中担任女官，侍奉中宫皇后。《枕草子》共有随笔三百零五篇，分别记录了自然美景、生活琐事、宫廷贵族的生活，其中渗透着作者对人与事的观察和思考。透过这些看似庞杂琐碎的文字，我们可以看到《枕草子》一书所展现出来的女性美——清少纳言，一个有情趣、有智慧、有境界的女子。

　　清少纳言善于发现自然和生活中的美，从中获致人生的种种乐趣。关于自然之美，她在《四时的情趣》中写出了春、夏、秋、冬四季中各自最美的时段。“春天是破晓的时候最好”，“夏天是夜里最好”，“秋天是傍晚最好”，“冬天是早晨最好”。她在《树木的花》中描写了各种花朵的美：“树木的花是梅花，不论浓的淡的，红梅最好。樱花是花瓣大，叶色浓，树枝细，开着花很有意思。”“从四月末到五月初旬的时节，桔树的叶子浓青，花色纯白地开着，早晨刚下着雨，这个景致真是世间再也没有了。”

　　清少纳言还善于发现生活之美，她用纯净细腻的独特笔触，写尽了生活中细微的美好，为我们描绘出一个清纯诗意的世界。她在《高雅的东西》中写道：“高雅的东西是，淡紫色的衵衣，外面着了白袭的汗衫的人。小鸭子。刨冰放进甘葛，盛在新的金碗里。水晶的数珠。藤花。梅花上积满了雪。非常美丽的小儿在吃着覆盆子。”

　　清少纳言在皇宫任职，接触了许多王公贵族，对他们的言谈举止、服饰仪态之美多有描述。她在《弹琵琶》中描写了皇后的美：“直抱着琵琶，穿着红的上褂，说不尽的好看，里面又衬着许多件经过砧打的或是板贴的衣服。黑色很有光泽的琵琶，遮在袖子底下拿着的情形，非常美妙。琵琶的边里，现出雪白的前额，看得见一点，真是无可比方的艳美。”

　　在《琵琶声停》中，清少纳言描写了贵族的风雅之美：“这时雨下得很大，主上觉得无聊，便召那殿上人到弘徽殿的上房来，奏管弦的音乐做游戏。清方少纳言的琵琶，很是美妙。济政的弹筝，行成吹笛，经房上将吹笙，实在很有意思地演奏了一遍，在琵琶刚才弹完的时候，大纳言忽然高吟一句道：‘琵琶声停物语迟。’觉得很好玩。”“琵琶声停物语迟”一句源自唐代诗人白居易《琵琶行》中诗句“寻声暗问弹者谁，琵琶声停欲语迟”。平安时代，汉文化对日本的影响很深，彼时的日本贵族子弟，皆以通晓汉文为荣，经常援引一些汉文诗句典故。其中，援引最多的便是白居易《白氏长庆集》中的诗文。

　　清少纳言出身于书香门第，汉学修养深厚，在宫中任职期间，在与人和事的应接中，反应敏捷，表现出过人的智慧。在《香炉峰的雪》中，她写道：“雪在落下，积得很高，这时与平常不同，仍旧将格子放下了……中宫说道：‘少纳言呀，香炉峰的雪怎么样呵？’我就叫人把格子架上，站了起来将御帘高高卷起，中宫看见笑了。”白居易在《香炉峰下新卜山居》一诗中有云：“遗爱寺钟一枕听，香炉峰雪拨帘看。” 中宫问“香炉峰的雪怎么样”，清少纳言旋即将御帘卷起，应的就是“香炉峰雪拨帘看”一句。这机智的反应，不仅赢得中宫的喜欢，也获得同僚的赞扬。

　　清少纳言是一个有境界的女子。她认为女人应该有自己的前途：“有些身份相应的人，还应该到宫廷里出仕，与同僚交往，并且学习观看世间的样子。” 她还认为“无论男女，均不可不保有他的品格。就是一家的主妇，不见得有人会来评论善否，但是懂得事理的使用人要出入遇见，便免不得有所批评了。况且在宫中任职，与众人有着交际，自然更容易招人家的注意了。所以不应当没有品格。”

　　画家傅抱石的女儿傅益瑶在为父亲著作《中国绘画史纲》所作序言中曾写道：“灵秀之风是中国文化里对美人最高或者说最准确评价，父亲画中所有美人的眼睛，如《湘君》《湘夫人》，还有《读书图》，每个人物的眼神都很空灵。谈论中国女子的美，要有三个标准，一是‘灵’，二是‘秀’，三是‘慧’。‘灵’是什么？就是很多东西都能与它融通，音乐、美学等神秘的感受，包括自然界的力量，都能和它相会，葆有足够的悟性；‘秀’是什么？秀就像音韵一样具有多种形态的变化，碰到什么会有不同的反应和机智；还有一种‘慧’，就是智慧，实际上中国人对女子、对美人的喜爱，更多是因为她们在很纯净的同时也富于机智，而不是计谋，表现出来的是颖悟。女人一旦是灵、秀、慧的，就会派生出许多东西，如决断，识大体顾大局之类。”

　　清少纳言，一位深受汉学浸润和陶冶的日本女子。她的美用中国的“灵秀之风”来评价也是很适宜的。（徐勤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