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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经武 王雯
影片《无价之宝》改编自韩国电影《担保》,讲述了上世纪90年代两个下岗工人本要追讨债款却最终收养欠债人女儿,并与其牵绊一生的温情故事。主创团队深耕“温暖现实主义”创作策略,以现实主义精神和浪漫主义情怀观照下岗工人这一底层群体,以小见大,再现那段辛酸而又充满希望的东北往事。
辛酸与温暖交融的一阕长歌
《无价之宝》谱写了一阕辛酸与温暖交融的长歌。称其为“长歌”,一方面是因为影片所述时间跨度长达二十年左右;另一方面是影片以小见大,借小人物之口,讲述了时代浪潮下东北地区芸芸众生的苦难经历与向阳之心,凸显了人世间真情的可贵。
影片塑造了一个集底层困境与症候于一身的小人物石振邦。下岗、三角债、断中指、为欠债人养女儿、结婚当天妻子跳楼、误杀他人入狱等种种遭遇叠加在这一人身上。他以一人之身,塑芸芸众生像,成为了惨字的代言人。尽管如此,身处时代变革风口的他,仍不惧伤疤,始终砥砺向前,不愿顺势而为,成为一只飞上天的“猪”,只想忠于自己内心,成为那头瘦骨嶙峋的老黄牛。
石振邦的人生故事充满了辛酸,东北三省的故事亦然。《无价之宝》采用以小见大的手法,将底层人物石振邦的跌宕命运与东北三省的发展起伏同构,借人物的苦难诉说东北三省的尴尬处境。在特殊的时代,“振邦”这一名字饱含着长辈对其长大成材、建设祖国的美好期许,也暗示着建国初期东北立下的发展军令状。石振邦的故事与上世纪90年代东北发展同频共振,共同的辛酸往事再现于大众眼前,引人感慨万千。但影片并未深陷哀痛情绪之中而难以自拔,反而借石振邦以热忱之心坚守真情,以向阳之心期待未来,为东北往事注入了暖意,给人以满满温情。
现实与浪漫交织的双面叙事
《无价之宝》呈现出一种温暖的、浪漫的、有建设性的现实主义创作手法。在辛酸的现实面前,影片通过现实和浪漫交织的双面叙事策略,以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观照悲惨的底层人物,彰显着人文主义的光辉所在。
影片采用轻喜剧的叙事风格,以喜写悲,虽聚焦底层苦难,但整体基调却是乐观积极的。故事一开始,石振邦帅气踢门却惨遭卡住的镜头就喻示了其装狠不行反被拿捏的悲惨历程。本应充满血性与狠戾的情节,在两大主角“没头脑和不高兴”人物形象所表现出的反讽智慧中被解构,令人哭笑不得。
从叙事内容上看,影片亦让现实与浪漫两大精神交织缠绕,在一段稳定而又不稳定的拟亲属关系之中,展示人物的悲欢离合,呈现爱之真谛,照亮了芸芸众生。在中国浪漫主义传统的起源之书《楚辞》中,屈原曾这样写道:“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世间之事,没有比分离更让人悲伤,没有比遇上知音更让人欢喜。《无价之宝》中芊芊与母亲小时“生离”,大时“死别”,母与子的有缘无份甚是悲伤,但是石振邦的出现,使得生离死别之悲被爱意所感,化而为喜。
影片的叙事手法亦可圈可点。主创以互文叙事和诗意隐喻两大方式,为底层人民创造了银色的幻梦与可期待的未来。熟悉电影的观众会在观影过程中看到《燃烧》《飞屋环游记》《白日焰火》《雨中曲》等经典影片的影子。这些作品与《无价之宝》主旨相似,无一例外地在百态现实叙事中,讲述凡人身上所携有的纯粹真诚与美好善意。影片对《雨中曲》的戏仿片段极为出彩,同样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小人物,却脚踏苦难,在天地之间翩翩起舞,唤醒了自己世界的太阳。众所周知,歌舞片的兴盛与上世纪30年代美国经济大萧条的时代背景息息相关,在社会停滞不前之时,歌舞片以娱乐属性为大众打造了一场银色幻梦,予大众以情感宣泄的机会,鼓励大众对未来满怀期待。在这样一部深耕现实的影片中,《雨中曲》作为一个契机或“用典”,将幻想色彩挖掘到了最高境界,同时也将温暖呈现得最为强烈。此外,影片也采用了诗意隐喻的方式,以美来展现琐碎生活中的真与善。芊芊母亲跳楼自杀前,自民政局飞出的鸟承载了导演对这位女性的怜悯,对于一生悲惨的她来说,此刻的她犹如自由之鸟,获得了解脱。同样地,影片中那颗被称为无价之宝的透明石头其实也隐喻着石振邦,作为父亲,是芊芊的无价之宝;身怀温良,他是这个时代的无价之宝。光,也是影片中时常出现的影像元素之一。有光意味着黑暗的共在,车灯、阳光、火光等对人物的照射表明其以光明的自我直面现实黑暗面,在明暗之间与生活周旋、与自我和解的决心,这充分体现了影片温暖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也是整部影片的人文内核所在。
真挚与纯粹兼具的三重救赎
梁漱溟在《中国文化要义》中写道:“向上之心强,相与之情厚。”对于立于宗法制之基,讲求“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华夏儿女来说,其生命力往往来自家庭的爱与温暖。虽然现代化对以血缘为纽带的人际关系提出了质疑,但“家”的内涵却也因此得以扩大,一种基于拟亲属关系而建立起来的准家庭式的情感共同体成功建立。一些现实题材的电影艺术往往立足于此,将政治性社会性主题情感化,借助平凡琐碎的家庭生活治愈在社会困境与时代症候中艰难前行的凡人。
《无价之宝》的人物设置就建立在石振邦、杨武和芊芊的铁三角准家庭关系基础上,不断加入与离去。其中将石振邦与芊芊的虚拟父女关系作为影片叙事主线,不断以真挚和纯粹的爱意对彼此与自我展开救赎,最终叠加出了三重令人动容的情感。第一重救赎名为父爱,是石振邦对“孤儿”芊芊的救赎,在石振邦的倾心呵护之下,芊芊从KTV中逃出,茁壮成长,追逐梦想。他的出现不仅填补了芊芊成长中父亲身份的缺失,甚至抚平了其“丧母”的童年创伤。第二重救赎是女儿对父亲的爱,尽管父爱是叙事主线且贯穿全片,但是女儿对父亲的爱意也在不断滋长,片中芊芊不让石振邦喝酒、两人玩脑筋急转弯游戏等情节体现出女儿对父亲的炽热回应。对于孑然一生的石振邦来说,芊芊对他的肯定让他感到自己是被需要、被牵挂、被爱意包围的。第三重救赎是在父女互爱过程中所呈现出来的成长与和解,这一点也是影片对原作《担保》的超越之处。影片结尾,在幻想之中,大芊芊突破时空禁锢,与小芊芊在河边相遇对望,石振邦则站在两人中间的正后方。这一构图明晰地表明了在爱意的感化之下,两人均实现了自我成长与和解。对于石振邦来说,他弥补了自己家庭缺失的遗憾,看到了世间的温暖;对于芊芊来说,她既脱掉了孤儿的标签,也挣脱了名利的枷锁,彼此都找到了无价之宝,以纯粹和真挚为爱意擦去污渍。
《无价之宝》虽然是一部家庭题材的影片,但其所表达的思考具有超越家庭性的内涵,是一部为小人物带来情感宣泄、补偿机制与疗愈作用的温情之作。这段极具温暖现实主义的东北往事,用爱缝补了现实的创伤与裂痕,用爱温暖了冬日匆匆的行人。不可否认的是,影片对结局的饱和式编排在很大程度上损害了影片的可看度和情感表达性,过满的主题使影片用力过猛,给观众带来了较大的观影负担。但是对于一个新人导演来说,影片的优秀之处仍然值得肯定,其创作也未来可期。
(作者张经武为福建师范大学传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王雯为福建师范大学传播学院戏剧与影视学专业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