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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赵 晨
九龙城寨,以其复杂生态与独特美学常被影视包括赛博朋克作品征用,成为一道港味十足的奇观,在名作《银翼杀手》和《攻壳机动队》中都曾有过惊艳亮相。而在现实中,这道景观已经消失:1993年城寨拆除。而建筑实体的消亡反倒强化了影视作品中虚拟形象的魅力。
新人化旧怨
香港作家廖伟棠曾在其散文中留此一笔:“想不到在米兰遇到宫本隆司拍摄的九龙城寨,展览场地属于意大利,只有废墟属于香港。”本土实体的消亡与他者视角的再现,让九龙城寨作为一个文艺景观夹在显隐之间。而电影《九龙城寨之围城》则将这一景观单拎出来,放大细节,在废墟之上加注历史肌理与香港精神。此片入围今年第77届戛纳电影节“午夜展映”单元——这是时隔11年后再有港片入围该单元。
当年的九龙城寨是三不管地带(大陆、英国、香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往往被称为“罪恶之城”,具备充沛的叙事潜能。《九龙城寨之围城》将落脚点放在刻画城寨中的恩义情仇上:上世纪八十年代,偷渡到港的陈洛军误闯城寨,在一场场热血格斗中与城寨中人产生密切联结;交往渐深,陈洛军的身世谜题也牵引出上一代人的恩怨。
“同胞兄弟,命中不幸,自相残杀”,电影的主线剧情早在开头的哀凄唱词中露面。叙事并不复杂,新一代人如何化解旧一代人的恩怨,成为推动剧情前进的主要动力。
人性闪光彩
兄弟情谊,成为围绕陈洛军展开的主要情感线索。一方面是他与统领城寨的“龙卷风”的跟随关系,这种跟随的情感底色是崇拜。崇拜是因为“龙卷风”在脏乱差的城寨中展现出的真善美、浓重的人味征服了城寨众人,让城寨成为一个互帮互助的自治辖域。
另一方面则是陈洛军与城寨中三位同辈人的麻将情谊。三缺一的尴尬牌局被这位新来者补足,他们一同行动,一同成长。打牌,并不仅仅是一个反复出现的电影情节,更是一种精神的彰显。“龙卷风”离世,城寨管治权易主,昔日的“F4”战损,各自飘零,终于再聚首后一起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牌。随口说出的“没有牌也要打”,不仅为重聚的场面增添玩乐趣味,而且也为后续的反攻城寨作出铺垫。
导演郑保瑞曾在电影特辑中为九龙城寨下过一个定义:“它光彩过,是一个没落的城堡。”这份光彩不仅仅在于江湖传奇色彩,更在于黑帮混行之下的人情味。这份人味,除却影片中对城寨中人日常生活细节的大量刻画直接呈现之外,更以在城寨中的流变成为电影的一条暗线。大哥与小弟,某种意义上也是师徒与父子。十二少和虎哥如此,信一与“龙卷风”亦如此。在这个逐渐走向没落的城堡中,少寨主的真正成长,势必要以老寨主的鲜血来浇灌。“龙卷风”的死亡成为剧情走向的必然,也成为全片最大的泪点——这里除了肮脏混乱与犯罪,还有忠义和真情。
温情画句点
风筝,是电影中的一组重要意象。它首次登场是“龙卷风”帮城寨中的孩童放风筝。风筝线断飞不出去,不仅暗示陈洛军留守城寨的必然,也预告了“龙卷风”的离场。后“龙卷风”在天后庙思往事忆故友,断线的风筝飘到此处,宿命意味加强。王九统领城寨,为非作歹,陈洛军归来,阳台上的风筝再次飞起——“F4”的最终胜利由此可知,飘来飘去的人也终将在城寨扎根。他们被“龙卷风”收留,最终也将被大风托举:好风凭借力,送其上青云。
血雨腥风,快意恩仇,两个小时的高速对打渲染着江湖生猛。可电影并未在紧张节奏中收尾,而是慢慢将镜头对准了霞光夕阳,城寨“F4”一齐在屋檐上眺望香港。片尾曲轻柔响起,其中一句歌词是:“乘着风的幻想,离别的故事,散落途上。”在种种生离死别之后,老人相继退出江湖,而新人将走进漩涡的中心,开启新一轮传奇。夕阳陪伴的罗曼蒂克与此前的肃杀气氛截然不同,温和地向这一场过往敬礼。
电影最终的定格画面是信一、陈洛军等人与城寨众人在冰室一同看电视,TVB最长寿的综艺《欢乐今宵》作为背景音亮相,为这段城寨风云画下一个温情句点。半生刀枪棍棒,幸有今宵刹那欢乐。(赵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