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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罗 群
在艺术创作领域,喜剧长期以来占据重要位置,深受观众喜爱。近年来,越来越多并不属于喜剧类型的文艺作品也积极吸纳喜剧元素,丰富自身表达。从国产科幻电影《流浪地球》到日前完播的剧集《庆余年》第二季,以及刚刚结束在北京的第二轮演出的话剧《苏堤春晓》,都是如此。随着新媒体尤其是短视频的蓬勃发展,大量UGC(用户生成内容)涌入网络、融入生活,喜剧创作传播与欣赏消费之间的界线也日渐消弭,影响力不断扩大。面对丰富多彩的社会生活、日新月异的创作传播环境和不断发展变化的受众需求,如何搞好喜剧创作,值得业界关注。
搞好喜剧创作,首先需要深挖喜剧的功能价值,深入理解受众对喜剧的需求。喜剧通过反思来揭示人类及社会的不协调、不完美之处,基于逆向、跳跃等思维方式,利用夸张、误解、反转、意外等手段,用充满智慧、机锋的表达予以呈现。表象与内在、手段与目的、个体与环境等之间的张力时常能够制造笑点,受众心中理想的、应然的、合乎常情常理的价值尺度、衡量标准“穿透”了喜剧所包含的矛盾或乖谬,便会令人发笑,这也意味着喜剧意义与价值的达成。这样的笑中包含着对理性、常识的确证与回归,包含着人对自身的观照与反思,以及对更为完善之精神境界的向往与冲刺。同时,笑也是一种心灵按摩,能够将人从紧张、乏味中解脱出来,实现身心愉悦。
大致厘清喜剧的生发机制,我们就不难理解,真正的喜剧必须来自社会生活以及人类自身的经验体验。喜剧应当具备贴近生活的现实感、与时俱进的当下感。传统经典喜剧作品自有其魅力,值得品味,应当传承;但同时,我们也应该认识到,这些作品在诞生之初,正是当时环境下现实感、当下感的有力代表,不论小品《如此包装》还是情景喜剧《我爱我家》等,莫不如此。当今“出圈”的喜剧作品也是一样的道理,比如喜剧小品《互联网体检》讽刺网页弹窗广告、视频网站超前点播等现象,力道十足;电影《走走停停》立足返乡青年的生活碎片和细节,打造生活流喜剧,搞笑之余不乏力量与温情,这样的作品很能与当代观众尤其是年轻观众产生共鸣。当然,追求现实感、当下感并不意味着喜剧只能是现实题材,相反,简单粗暴地“搬运”现实生活不一定能达到理想的喜剧效果,把握生活的规律与逻辑才至关重要,对后者的精准把握、灵活运用能够实现以古鉴今,让虚构对话、映照现实。人们之所以能够从《西游记》等非写实的古典小说及其影视化改编中感受到浓郁的喜剧气息,正是因为其在题材之外,实现了深层意蕴上的喜剧性。
具体到操作层面,构建喜剧情境、营造喜剧效果要有整体观、全局观,喜剧桥段、包袱的设计要合乎剧情逻辑、人物设定,与作品整体风格气质协调统一,不能为了抖包袱、甩金句而忽视作品的完整性。受众对喜剧桥段的接受与认可,以作品整体类型、风格为背景和前提。无论多么挑剔的观众,也很少质疑周星驰电影的真实性与喜剧效果,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观众一旦接受了无厘头的总体风格,那些夸张、荒诞的艺术处理就有了合理性,并在作品的总体氛围下实现理想的喜剧效果。倘若将相关桥段移植到现实主义风格的喜剧中,效果必定大打折扣。在特定的风格、故事与人设之下,喜剧性不是生搬硬套“拗”出来的,而是故事发展、人物关系演变所带来的自然结果。比如在剧集《庆余年》第一季中,主人公范闲对现代知识、记忆的流露,与他身处的古代环境、周围的人物构成某种天然的矛盾性、不协调性,令人忍俊不禁。而《庆余年》第二季中,一些不太符合人物身份设定的搞笑桥段不仅没能令人发笑,还拖慢了叙事节奏、稀释了故事浓度,成为游离在作品之外的冗余物。
对喜剧理念、技巧的熟稔为创作带来方便,而哪些所谓的“喜剧”不应创作,更需要达成明确的共识、划定明确的界线。有观点认为,喜剧是冒犯的艺术。但必须注意的是,喜剧的玩笑或冒犯应当有节制、有边界,喜剧的伦理维度、价值维度应该得到充分的认识和守护。近年来,中央广播电视总台的春晚舞台上涌现出不少讽刺形式主义、讽刺不作为干部的小品,不仅喜剧效果好,而且收获了很好的社会反响,这些作品在揶揄否定负价值的同时,寄寓着对风清气正、踏实作为等正向价值的肯定与呼唤。然而,在互联网平台、短视频平台上,一些所谓的“喜剧”将某个行业、部分人群的某种缺陷或者他人的某种尴尬窘迫当成调侃对象,这不仅不能强化正向价值,反而包含着偏见乃至恶意,对相关行业和人员造成伤害,这样的“喜剧”不要也罢。随着互联网尤其是移动互联网的发达,喜剧的创作传播、欣赏消费规模不断升级、市场不断下沉、门槛渐趋消弭,此刻,对喜剧之伦理维度、价值维度的守护更应加倍努力,对于打着“喜剧”的旗号裹挟恶趣味的现象,要勇于说“不”。
我们思考喜剧创作的理念、方法或边界,主要是探讨如何更积极、健康、有效地令人发笑。尽管喜剧的基本功能和美学特质的确是令人发笑,但这并非喜剧的唯一使命。或言,笑未必指向单一的轻松或愉悦,其内涵非常丰富,甚至包含着忧郁、悲伤、痛苦等。从莎士比亚、莫里哀到果戈理、马克·吐温,举世公认的文学巨匠、喜剧大师的创作常常有着非常复杂的面向。比如《伪君子》中,恶人受到严惩的结局代表着作者的理想,人们因“恶有恶报”而开怀大笑,这无疑是对作者美好理想的肯定、认同,但或许也包含着对“现实未必如此”的忐忑与忧思。有论者指出,喜剧以其特有的方式实现对生活中悲剧的理解与超越,这是极富见地的看法。努力营造喜剧情境、追求喜剧效果,让人笑得有意义、有意味、有质量,同时站在更宏阔的视野理解、观照喜剧,不过分单一地执着于“笑”,或能为喜剧创作打开更广阔的艺术天地。(罗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