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右上角微信好友
朋友圈
请使用浏览器分享功能进行分享
作者:常 丰
在江苏的文化形态中,大跃进式的、完全的艺术功利主义,并不多见。近两年,江苏的戏剧舞台呈井喷之势,却无一是口号式、标语式的空洞说教。苏南的特点更鲜明一些。苏南的文脉,苏南的底蕴,不只是山石园林、佳人才子,它又以江南的精致哲学浸入艺术表达,哪怕是在讲述社会与政治话题时,也有着细致入微、清楚高超的手段。有时候好东西一不小心就做出来了,比如这台滑稽戏《陈奂生的吃饭问题》。好久没有看到像这样在内容和形式上都充满戏剧性的好作品了。
滑稽戏《陈奂生的吃饭问题》剧照。(图片源于网络)
从传统意义上讲,这部戏的戏剧结构、戏剧冲突、人物形象都很有嚼头。戏在几个时间点之间转换,居然不是拉场戏式的结构感,充分显示出它独特的结构层次。戏剧设计精致而到位,戏剧智慧和灵感的运用非常之奢侈,有些机趣甚至具有天才意味,比如傻妹之傻,看完这个戏,相信每个观众都忘不了这位食生米而死的伟大母亲。每一个人物的个性都那么鲜明而合理,这有一度提供的戏剧表达空间,也有二度精心的揣摩和设计,台上每一位演员的表演都是松紧适度的,非常之难得。
陈奂生的喜剧性,是通过语言来实现的,但在其命运架构上,充满了中国戏剧最原生的民间性色彩。这个农民性十足的小人物,身上载负了最伟大的良善与大爱,对农民性记写的贬抑,到收留傻妹并成婚便戛然而止,之后便退化成无损人物辉质的、自然而然的生活习惯。比如抠门,比如死守土地,对于这些特点的分寸感和节奏感的拿捏,从根本上解决了奂生后半辈子生存状态的合理性与合法性问题。几次出乎意料的戏剧转折,比如傻妹之死,比如老大老二的线条,都把奂生的性格引向了更加合情的方向,把他的命运引向更加合理的角度。
滑稽戏《陈奂生的吃饭问题》剧照。(图片源于网络)
除了老大线条的梳理和描摹不够圆熟和自如外,这个大容量的作品极为高效地完成了故事层面的流畅和戏剧层面的跳跃。丰富的意料之外,实际上在笃定的情理之中,实现了偶然性安排与戏剧逻辑的完美自洽。语言俗而非鄙,充满了凝练感和延展性的语言智慧,让人会心,让人开怀,让人深思。这部风味独特的作品看起来给人一种小人物、小题材、小品性之貌,实际上却是了不起的大主题、大结构、大戏剧之作。
一些作品会把社会话题引进戏剧,结果常常将戏剧带入宣教的窠臼。这部戏却用戏剧的结构、节奏、织体和韵味,把社会话题化入戏剧,产生一种笑中带泪的艺术力度。这样的情况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内容上,戏剧性设计得回归而又不守旧,这恐怕是当代戏剧最为稀缺的品格之一了。虽说戏无定法,但现在的戏剧作品,太多都不会讲故事了。
我理解,滑稽戏,可视为一种方言话剧,它的容量、手法和呈现面貌与话剧是一样的,或者说与话剧中的喜剧并无二致,只是多了些语言上的地方风味。从这个角度来考量这部作品,它在话剧民族化方面的探索是有很高价值的。它高度融合了中国传统戏曲中对戏剧情境的“跳出跳入”理念与布莱希特“陌生化间离”效果,它不单高度自由地驾驭了人物,也游刃有余地驾驭了情境,人物可出可入,年代、空间也可出可入,各种大大小小的设计和调度随处可见。比如时间板,比如遗像,让人意外,让人欣喜。流畅而饱满的切变中,彰显了创作者对舞台表现手法的丰富积淀,也能看出创作者对中国观众的观剧习惯和审美能力的充分把握。这样的创作充满了自信和他信,可以说进入了舞台艺术的自由王国!(常 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