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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夏荷
虚张声势下的忸怩作态
真看够了这种舞剧文本(显示屏上的题记)。那些故弄玄虚的表述,语焉不详,词不达意,甚至狗屁不通。一些看起来漂亮的词汇、语句堆在一起,非事非诗,非驴非马。比如第五章《罐》:“叹个人,破旧罐。渡口水流急。时光流沙,不改痴心。”莫名其妙夹杂几句真诗假词,这是几个意思?反正我是一头雾水。说它是叙事吧,完全没有逻辑,说它抒情吧,连情感依托都无法找到。苍白,虚空,无聊之至。
瓷是什么,有审美,但更是用器;瓷人是什么,是工匠,更是人。高洁,但也不缺人间烟火气息。工匠可以爱瓷如命,却不能外化为非人般的自恋与忸怩,更何况,在剧中表现为舞者的满地打滚和扭曲挣扎。哪来那么多的愁与苦呢?即便有,放在这个主题下合适吗?典型吗?与艺术写神、表达典型性的要求完全割裂,甚至都不能肖形,不能有效抵达主题表达的基本呈现。它关乎格局,关乎气质,关乎艺术创造的气息和韵致。很显然,编与导,都停留在一种无病呻吟的状态中走不出来,他们不懂这个题材的深层价值,更不懂得如何用舞蹈这个特殊的艺术形态把人文、把精神价值外化为形,立在舞台上,最终只能靠“不说人话”,一些让人不明所以的“技术手段”,让人说不出话来,或者不敢开口。
陈腐套路中的胡编乱造
这个主题有价值,毋庸置疑。它既有深沉厚重的人文质感,又有精美绝伦的物化呈现,这两者之间的联接,更有无数可供选用、裁剪、提炼、创造的千百年来积累的戏剧性素材,在此基础上做合理的舞蹈舞剧的适应性改造,这个题目不会太难做。只是无论如何,创作者要沉进去,要用艺术视角体悟这个题材所带来的一切可能,否则只能要么在过去的套路中打转转,要么在生编硬凑,凭空臆想。
这个戏的套路是爱情。多少年来,类似的题材,铸剑、造碑、烧窑、炼丹,总不外乎穷小子学徒爱上了师傅女儿的俗套,只要一进去,便忘记了戏剧的根本指向,掉在坑中不能自拔,那么多的同类作品,连人物性格、动作行为都是一样一样的。该剧亦然。如果把烂俗爱情戏抽离,还剩下些什么?这些个爱情戏,与瓷有什么关系?与“唯我青白”有什么关系?或者把瓷人的爱情置换为别种匠人的爱情,又有何区别?爱情戏单薄了,不够了,再编凑点完全不靠谱的矛盾冲突和不相干的场景物件,什么祭祀犯错、什么“瓶瓶罐罐”的,游离,偏差,不着边际。这样的创作早被人嚼烂了、用臭了,没有半点价值,自欺欺人罢了。
形式横陈下的本体失语
甫一拉开帷幕,定格一幅宋代图卷,我便心叫不好:难道又是一番多媒体秀、光影秀、造型秀?事实证明,比这糟糕多了!果真能让人从视觉设计中得到些恰如其分的刺激,收获物化与舞台视觉的合理对位,在当代舞剧创作的时髦中,用这种方式把“青白”与瓷的美学风貌准确表达、呈现出来,就像《只此青绿》那样,倒也算一个路数,尽管浅薄了些,勉强能让人接受。但抄书都没抄像,整台演出,能够统一在戏剧主题内的,只有第一帧“宋图”和最后一帧“白”,其他的,连统一纯粹的视觉形式也没有了,制瓷流程零碎,舞美零碎,灯光切割的区域零碎,场面零碎,整体稀碎!这样的创作且不说他对本体把控的能力,单从最基础的审美表达上,也是及不了格的。
舞蹈本体就更惨了。真的很少看到舞蹈演员在舞剧舞台上这么轻松的。舞段这么少的舞剧实不多见,开场10多钟,居然没有一段像舞蹈的呈现,穿着华美服装的演员只是在舞台上“走秀”。而且全剧这么点舞蹈当中,还有大量用于凑数的、毫无价值的场面舞蹈。以至于身边的孩子一个劲儿地在问,那段“打连枷舞”跟瓷有什么关系?是的,还有祭祀舞、沙子舞,都有什么关系呢?而集中表现戏剧主体的舞段,甚至挑不出来一两处。本该进入开阖的抒发的,他却停了下来,一个拿得出手的独舞、双人舞都没有。这难道不是能力问题?难道不是在用那一堆鄙陋的形式,掩盖本体创造力所不逮?
浅薄审美下的图解再现
我一直认为,表现与再现,只是手法不同,本无高低之分,择适合者而用之。但是舞剧的“图解式”再现,却是最令人生厌的。舞剧舞蹈艺术的高级之处,正是在于表意、写神、在被严格限定了的肢体语言之外获得最大可能的写意能力和表达延展。基于此,舞剧舞蹈本并不分表现与再现,同样都有此要求。即便是再现,也应该有所概括提炼和舞蹈化创造。一个打泥坯,动作不厌其烦重复了无数回,一个场景不够,还要用两个场景。编导的想象力和语汇储备、创造,该有多么的贫乏!
该用舞蹈的地方,用哑剧式表演,已是当代观众普遍不能满足的表达方式了。创作者完全意识不到这一点,全剧充斥着舞蹈对应文字的图解和还原,甚至于字幕出了个“时光流沙”,就真造了一段“女人耍沙舞”,也是醉了!某场戏,女人抽泣,就是真抽动着身体,像演影视剧一般,还给了一束光,以告知观众她在哭。这样的表达,必然也与舞蹈艺术无关的。舞剧舞蹈的叙事能力有限,并不意味着不能叙事,而在于以舞蹈进入叙事的典型化设计,以及它的凝炼有效和准确抵达。这个我想是创作者从来未曾考虑过的事情,他根本没有艺术层面的舞蹈叙事意识,更谈不上有针对性的叙事舞蹈设计了。这种表达的皮相,恐怕不可能让观众获得一定层次的审美体验。
本来,“唯我青白”这名称的精妙,写不尽泥、水、火的交融与缠绕,背后写着锤炼,写着蜕变,写着涅槃与重生,充满诗性的力量、哲学的力量,可以意韵无穷,可以做得极为高级的。看完这个剧,真是无语。忍着恶心,借此剧将这些“病”列出来,罢了。对于作品本身,说与不说都没有太大意义,它是个标本,连靶子都算不上。要解决这些问题,对于这个尚未摸到舞剧门边的编导来说,要求委实太高了。
这部由景德镇出资、东方歌舞团创作的舞剧,两个出品方是怎么看待自己这个“孩子”的。但猜想不外两种,一种是真不知道它不好;另一种是知道它不好,但就是咬牙挺着不承认。前者是艺术鉴别能力的问题,后者,那可就关乎基本的良知了。
总有人说我太挑剔。可能是有点儿。可我不明白,面对东方这样的国家大团,面对这样的巨量投入,不挑剔些,难道要把他们放置于地市团、县级团的水准线上考量么?难道要拿它去跟投资捉襟见肘、靠化缘乞食、不顶它点零头的剧目作比么?而且,这个剧之烂,哪里还用得上“挑剔”二字!替舞台上这些优秀演员感到可惜。舞蹈演员的舞台生命本来就短,却在这样低劣的作品中不断消耗,让人惋惜,也让人沮丧。(李夏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