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建中

　　以钢琴师为题材的电影佳作众多，像朱塞佩・托纳托雷执导的《海上钢琴师》、罗曼・波兰斯基执导的《钢琴家》、简・坎皮恩执导的《钢琴课》，以及克里斯・克劳斯执导的《四分钟》等。然而，能被尊称为神作的，当属《海上钢琴师》。该片于2019年11月和2024年11月先后在中国上映，深受中国电影观众喜爱，这绝非偶然。

　　对世俗社会的反抗与自由的追寻

　　《海上钢琴师》深刻展现了1900对世纪之交物欲横流的世俗社会的反抗，刻画了他在有限空间中对无限自由的执着追求。影片借1900这个角色，深入思考人的生命与人类命运，向观众传递一种独特的生活态度与思考方式，促使观众反思自身生活。

　　德国诗人赫尔曼・黑塞曾言，对每个人而言，真正的职责仅有一个：找到自我，而后在心中坚守一生，全心全意，永不停歇。1900生于斯长于斯的 Virginian 号邮轮，载客量仅两千人，他演奏的钢琴也仅有八十八个琴键。四十余载，1900始终生活在宁静的海上世界，眼前唯有窗外汪洋大海与面前钢琴，但其灵魂却无比自由，饱含无穷灵感与创造力。他随心随性弹奏钢琴，取得常人难以企及、甚至无法想象的成就。

　　反观现实社会，情形大不相同。恰似Virginian号邮轮上看到自由女神像便高呼 “America”的乘客，他们奔赴大洋彼岸，只为追逐现代工业化城市中纸醉金迷的生活。在高度工业化的现代社会，看似选择众多，实则每次选择都暗藏局限，让自由灵魂无处安放。若问生于世纪之交的1900，面对唾手可得的荣誉、财富与掌声，为何至死不愿下船？答案便是：对1900而言，实现心灵自由而非追逐现实功利，才是生命的真正意义与价值。在他眼中，Virginian号邮轮是一片净土，陆地则是猛虎横行的世界，人们追名逐利、相互倾轧，令他厌恶至极，由此产生与陆地的隔阂乃至敌意。即便最纯真美好的爱情，也无法激起他登岸的决心与勇气，故而他坚守自己的世界，在钢琴演奏中找寻精神寄托。可以说，《海上钢琴师》是献给那些始终向往纯真与自由之人的一部美妙、神奇且迷人的海上史诗。

　　卓越的艺术表现

　　《海上钢琴师》广受欢迎，不仅因其蕴含深刻哲理，更在于其在电影美学上达到的非凡高度。

　　影片运用大量长镜头叙事，对于一部以音乐为线索的电影而言，长镜头能保持乐曲完整性，与音乐一同流畅展现情节。与常见文艺片从头到尾舒缓、细腻的风格不同，该片镜头语言灵活多变，高潮迭起，极具张力，直击人心。影片最精彩的部分，当属1900与爵士乐大师谢利斗琴的场景。这场戏在节奏把控、细节设置、场面调度以及演员表演等方面，都令人拍案叫绝。尤其是斗琴第三回合，1900演奏里姆斯基・科萨柯夫的《野蜂飞舞》，节奏快如闪电，仿佛两双手同时弹奏。一曲终了，全场震惊，鸦雀无声。随后，1900将香烟置于因飞速演奏而发热的琴弦上点燃，插在呆若木鸡的谢利嘴中，烟灰又落在其锃亮的皮鞋头上，这场戏酣畅淋漓，让人直呼过瘾。这般精彩场面，自电影诞生以来，罕有影片能及。

　　匠心独运的影视语言

　　从影像语言来看，《海上钢琴师》自始至终大多采用冷色调，这与影片的悲剧意味紧密相连。1900这一角色本就带有悲剧色彩，影片的暗色系色彩恰如其分地烘托出悲剧氛围。而影片中偶尔出现的橙色等暖色调，更是起到反衬悲剧的效果。

　　在音乐方面，为了更生动地演绎1900这位传奇钢琴师，蒂姆・罗斯零基础练习钢琴长达6个月。正是他的刻苦努力，才成就了镜头前的挥洒自如。从配乐角度，影片善于借助配乐推动情节发展。比如马克斯・托尼初到Virginian号邮轮工作时遭遇海上风暴，晕船的他在走廊慌乱寻找安全角落，导演为这一场景配上带有神秘色彩、旋律起伏明显的背景音乐，为1900的出场营造出独特氛围。又如，影片多次展现Virginian号邮轮靠岸场景，彼时船上乘客渴望奔赴象征自由与繁荣的美国，每次镜头切入船只靠岸场景，配乐多为浑厚、庄重的旋律；而展现船上大厅时，采用的则是节奏欢快的旋律，音乐风格与画面场景完美融合。

　　总而言之，《海上钢琴师》从哲学与美学角度而言，都达到了极高境界，是一首感人至深、启迪心灵的海上史诗。该片拍摄于1998年，虽历经多年，如今的电影观众观看时，依然会受到强烈的情感冲击。毋庸置疑，它已成为文艺片的经典之作。

　　（作者系作家、文艺评论家、翻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