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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陆玄同
电视剧《长安的荔枝》改编自马伯庸同名小说,聚焦宏大历史浪潮下小人物的命运嬗变,以“古代职场”视角切入,展现了一个个小人物如何用智慧和韧性,在看似绝无可能的困境中寻找生机,成功运送鲜荔枝的故事。
该剧看似讲述了一个励志的故事,其实折射的是小人物面对强权的无奈生存之道。他们拼尽全力守护的生存尊严,也抵不上妃子笑或不笑。毕竟荔枝送到,妃子一笑,荔枝不到,天堂报到。所以我们看到,当李善德(雷佳音饰)在剧中蓬头垢面地奔走于驿道,如一把尖锐的刻刀,在盛唐那看似华丽的画卷上,刻下了最扎心的笔触;小小的荔枝也似一把精巧的手术刀,剖开了大唐那层华丽的外衣。
导演团队仿佛拥有一双穿越时空的手,用近乎考古般的严谨,复刻出了历史的细腻肌理。长安坊市泛着晨光的青石板路,岭南峒寨沾着露水的竹编器皿,还有那仿佛从壁画中走出来的唐妆女子,在街头婀娜迤逦而行,每一个画面都美得如诗如画。更绝的是对“蘸甲礼”这类礼仪的精准复原,连举杯时指尖沾酒的细微动作都不放过,让人不禁感叹剧组的用心。然而,真正让人内心刺痛的,是那些被历史尘埃深深掩埋的代价。
剧版最大胆的改编,就是让岳云鹏饰演的郑平安带着一身市井智慧,闯入了这场如同死亡游戏般的荔枝运送事件。当这位混迹江湖的小人物,为了追查官场罪证,撞上了李善德这位荔枝使,戏剧张力瞬间如同火山爆发般炸裂开来。李善德捧着竹筒试验冰镇保鲜时,就像一个执着到偏执的科学家;而郑平安周旋于阴谋网络时,又活脱脱像一条泥鳅在豆腐里钻来钻去。一个用古老的方法对抗荔枝的腐败,一个用草根的智慧拼命挣扎,两条看似卑微的生命,在盛唐这个巨大的绞肉机里,竟然拼出了生存的奇迹,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冯嘉怡饰演的何有光,堪称神来之笔。他看似是一个憨厚老实的账房先生,可转眼间就能笑着剁下别人的手指。权力对人性的腐蚀,在这张脸上展现得淋漓尽致,看得人脊背发凉。而原著里一些原本只是符号般存在的人物,像胡商阿弥塔、峒女阿僮,在剧版的双线交汇中,被赋予了滚烫的血肉,变得鲜活真实起来。从李善德在朝堂上怒斥杨国忠“为相者当协理阴阳”,到郑平安在暗巷里念叨着“求个天地良心”,那一瞬间,蝼蚁般小人物的觉醒,让人感受到了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该剧在阳春取景一个月,让岭南荔枝从诗歌中的美好意象,变成了让人锥心的现实图腾。镜头扫过阿僮被砍伐的荔枝林,空荡的村落里,只有老妪倚门发呆。“一骑红尘妃子笑”的浪漫,顿时化作了喉头的血腥味。贵妃齿间的那一口清甜,背后却是驿道上累毙的快马,枯井里悬梁的驿卒,还有白居易笔下“荔枝生巴峡间”的民生凋敝,让人深刻地感受到了这份甜蜜背后的沉重代价。
《长安的荔枝》最厉害的地方,就是把崇高的东西碾碎在烟火气里。李善德哪里是什么英雄?他就是一个被房贷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房奴,捧着荔枝转运图演算时,与现代熬夜改方案的打工人并无二致。当他嘟囔着“得算出死在离终点多远的地方”,哪个现代社畜不会感同身受,仿佛膝盖中了一箭呢?岳云鹏贡献的黑色幽默更是扎心,那句“干脆把贵妃弄到岭南去”的吐槽,分明是在嘲讽资源错配的荒诞。这种用喜剧糖衣包裹着的悲悯,正是马伯庸和曹盾合作的绝妙之处。
当安史之乱的烽烟在结局中隐约升腾,被贬到岭南的李善德,却在荔枝园里找到了生路。这记命运的反手抽耳光,让千年后的我们心头发颤。在系统性的荒诞中,普通人该如何守护自己的灵魂,不坠入深渊呢?答案或许就藏在那枚被阳光穿透的荔枝肉里。在红尘万丈的倾轧下,唯有赤子之心,才能穿透时空的迷障。
马伯庸曾说原著是“对盛唐官僚体系的显微镜式还原”,而剧版却让这台显微镜有了望远镜的功能。我们既能看清历史背后里的血泪,也能望见人性微光穿越时空的韧性。当观众笑称这是“古代打工人求生指南”时,他们真正的共鸣来自那枚跨越千年的荔枝。它剥开了盛世的胭脂,露出了永不褪色的生存尊严。而这抹鲜红,至今仍在每一个不肯跪下的普通人血管里奔流不息。(陆玄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