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中国艺术研究院艺术学硕士 杨少伟
自《红楼梦》诞生起,评论者们对贾府三大爷的评价就一直是反面的。例如王希廉对贾敬的评价为“无德无才”;二知道人对贾赦的评价为“色中之厉鬼”,评贾政为“性本愚暗”。但是,从唯物辨证主义的角度来看,“坏人”有其成为 “坏人”的原因,也有其成为 “坏人”的悲哀。如果我们尝试站在具体的历史处境中,从亲子关系的角度设身处地解读这三位人物的性格,会发现他们三人不止是悲剧的制造者,也是悲剧的承担者。
电视剧《红楼梦》中的贾敬
我们都知道,家庭教育对一个人的性格养成乃至三观确立都有最原始而不可磨灭的影响。那么贾敬、贾赦、贾政三个人小时候的成长环境,对他们人物性格的影响就显得极为重要。
在第九回茗烟闹学堂中可以看出,在贾府玉字辈草字辈上学时,学堂已经变得“学不学,堂不堂”了。从贾代儒的代字辈来看,他很有可能也教过文字辈的贾赦、贾敬等人,但是我们从贾代儒教育贾瑞的方法可以看到,他不算一个智慧的甚至是合格的教育者,无非是逼着子弟背四书五经,背不下就打骂。既不比朱老夫子白鹿洞书院讲学的风范,也不如林黛玉的老师贾雨村。如此一来,就导致贾政兄弟在家塾里得不到应有的“营养”。
第四十五回中赖嬷嬷说道:
“当日老爷小时挨你爷爷的打,谁没看见的。老爷小时,何曾像你这么天不怕地不怕的了。还有那大老爷,虽然淘气,也没像你这扎窝子的样儿,也是天天打。还有东府里你珍哥儿的爷爷,那才是火上浇油的性子,说声恼了,什么儿子,竟是审贼!如今我眼里看着,耳朵里听着,那珍大爷管儿子倒也像当日老祖宗的规矩,只是管的到三不着两的。他自己也不管一管自己,这些兄弟侄儿怎么怨的不怕他?”
从赖嬷嬷的话中,我们得知贾代善对年少的贾政和贾赦实行的是惩罚教育,“打”仿佛是唯一的办法。无独有偶,贾赦、贾政在成年得子之后也是用打的方法继续教育自己的儿子。贾代化更让人可气,对贾敬实行的竟然是“审讯”教育。贾敬是进士出身,这在贾府里是独一无二的,姑且认为这是审讯教育的正面效应。但笔者认为,贾敬最后一味好道,梦想羽化登仙,跟小时候的教育也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以至于宝玉每次听到贾政传唤,便登时打了焦雷一般,这难道不是亲子教育的严重失败吗?
电视剧《红楼梦》中的贾赦
另一方面,在《红楼梦》中不管是宝玉“情不情”还是黛玉的“情情”,都显得那么可爱,那么动人。我们会毫不吝啬地用最美的语言来称赞他们的爱情,以此显示出我们高雅的审美情趣。可是贾敬兄弟们在年少时候可能也喜欢过别人,也对别的姑娘或丫鬟动过情,毕竟“动情”不是宝玉的专利。但是他们从小是被“打”大的,父亲一个眼神就会他们的这种真情和决心丢到爪哇国去。作为读者,我们只是看到了老爷们成为“鱼眼睛”(虽说是宝玉对婆子们的评价,借用在老爷们身上,也无不可之处)的状态,却很少去考虑到他们之所以成为这个样子的原因,因此从结果论的角度看,贾府三大老爷也是封建制度的牺牲品,他们童年也不快乐,没有人教过他们怎么去爱人,仿佛也没有人去爱他们,更没有人教过他们怎么跟孩子相处。
电视剧《红楼梦》中的贾政
通观《红楼梦》全书,其中子女与父亲有接触的大致有如下几对:甄士隐和甄英莲,林如海和黛玉,贾敬、贾珍和贾蓉,贾政、贾环和宝玉,贾赦、贾琏和巧姐。第一回中“士隐见女儿越发生得粉妆玉琢,乖觉可喜,便伸手接来,抱在怀内,斗他顽耍一回,又带至街前,看那过会的热闹。”这是全书中唯一一处父亲与子女身体接触的描写。宝玉小时候抓周抓到了胭脂,贾政就断定其决不成才,厌之;贾环诬陷宝玉强奸金钏,见到贾环乱跑,斥之;贾琏没有帮贾赦弄到扇子,打之;清虚观中,贾珍在炎炎夏日伺候贾母时得知贾蓉先凉快去了,啐之!贾敬对于生日当日贾珍要去道观里磕头,赶之……都是一副副大家长的面孔,其中透露着威严、等级、愤恨、无奈,就是透露不出一丝最本质的亲情。因为那个大环境不允许他们去温情以待,也没有人给他们做过示范,于是僵硬、强硬的一面就在亲子关系中占据统治地位,柔软的部分倒被搁置墙角不见天日了。
陈寅恪先生说“要抱以了解之同情”,这样才会尽可能地减少傲慢与偏见。人之初性本善,没有人从小立志要当一个坏人,我们从小就被教育要善恶分明,可正如湘云对翠缕说的,阴阳本是一体,那善恶自然也是一体,哪有那么多绝对的事。贾府三大老爷都不能称之为一个好父亲,贾琏、贾珍也不能算是一个好父亲,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笔者最后抛出一个问题给大家:假设我们最爱的宝玉真的有了孩子,他会是一个充满智慧的好父亲吗?(杨少伟)
光明网文艺评论频道面向社会长期征集优秀稿件。诚邀您围绕文艺作品、事件、现象等,发表有态度、有温度、有深度的评论意见。文章2000字以内为宜,表意清晰,形成完整内容。来稿一经采用,将支付相应稿酬。请留下联系方式。感谢您的关注与支持!投稿邮箱:wenyi@gmw.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