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范星盛

　　北京大学所在的燕园，其人文气韵和历史风貌是常见的书写话题。北大校内历史地理、建筑学、艺术史、考古学等不同学科的学者，也曾从不同的专业方向对燕园进行过研究。如侯仁之先生将燕园作为探索海淀地区地形、水系、交通与聚落的支点之一，在其不同的研究阶段都有关于燕园史地的新认识。周边的畅春园、万泉河等也被纳入研究视野。燕园的水道、堤岸、微地貌等被侯先生置于更为宏阔的时间和空间维度下，成为北京城市变迁史的一个缩影。方拥教授的《藏山蕴海：北大建筑与园林》，则从燕园前身的明清园林史叙述到百周年纪念讲堂、理科楼群等北大现代建筑史，对燕园建置的资料搜集全面，兼及讨论设计理念与规划思想，发挥出作者建筑学的研究专长。北大校方也组织出版过《燕园建筑》《燕园草木》《燕园动物》三部专题书籍。漫步未名湖畔，听到的讲解导览内容，也多出于以上的研究成果。何晋先生新近出版的《燕园：文物、古迹与历史》一书，可谓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写出了自己的新意。

《燕园文物、古迹与历史》 何晋 著 北京大学出版社

　　摊开放在桌上的新书，封面设计简洁、清新，语言风格质朴、炼达，令人顿感放松。仔细阅读，可以感受到作者在描叙古物、钩沉历史中的创新笔意，和细节之处的深厚功力。

　　这首先体现在全书的体例设计中。全书以如今燕园所涉的不同古代园林分区描述园内风物，但又以园、桥、亭、湖、树、石、雕塑雕像、纪念碑、历史建筑做分类索引，便于读者查阅，颇似一部小型地志书。全书卷首附燕园文物、古迹地图，在叙述每个园林内的建置之前，于各章首附所述园林的简要地图，给人以较明晰的方位感。将各条目的介绍串联起来，令全书内容浑然一体，使其可以作为一本燕园导览册，但又不仅仅是一本导览册。

　　在对具体文物、景观的叙述中，也颇见作者匠心。北大校园的知名景观，有一些知名度较高的“老梗”，如圆明园拉来的石刻、办公楼前不成对的华表，在燕园学习和生活过的人大都对此有所耳闻。但若要仔细叙述，却又感觉无话可说。作者对此类内容作了较深入的考辨和“浅出”的整理。如华表的来源具体是在圆明园的安佑宫，四根华表两次被运走的时间点其实相距了近6年。燕园内两华表在形制上的差异之处，除去不易观察到的粗细不一，还体现在柱身的形态和须弥座上的纹饰。又如对西式平桥、西门内路边的水槽，不仅介绍其来自圆明园，还将圆明园现存相关景观的照片附于其后，使读者可以了解到文物的原始位置、功用和流传经过，由前世而至今生。这些细节都是前人著述中较少详叙的。其次，作者着重关注到遗迹、遗物的细部现况。如翻尾石鱼的特殊石质特点，且其尾和嘴部实际是修补过的。办公室楼前的麒麟和基座和兽身实际是拼叠而成，并指出其接缝所在。石五供形体规模实际已经超过了明代皇陵前的五供尺寸。这些均体现出作者缜密用心的观察。另外，在列叙园内遗物时，作者还著录了一些早期著作较少关注的“冷门”遗物，包括石五供南侧的“植树铭”石碑、鸣鹤园西北的乾隆半月诗碑等，丰富了燕园文物的“家谱”。

　　作者在全书序中所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校园内的这些文物、古迹，我开始慢慢搜集有关资料，拍摄照片，希望对它们有清楚的了解和认识……本书的照片除注明之外，均为我多年不断的积累，是从不同年代的几千张照片中选出来的”。由是，这本作者自谦为“小书”的作品里，从质朴的语言中可见蕴含的丰厚积累。

　　此外，新材料的运用也是本书的一大特点。作者在序言中提及，耶鲁大学图书馆的燕大文献资料和照片呈现了数字时代研究的便利条件。作者在叙写水槽、平桥等时，也提及了20世纪30年代初美国毕世博、1922年瑞典人喜仁龙等所拍摄的圆明园旧照，这些都有赖于近年来全球各图书馆和研究机构开放的网络数据资源，为了解燕园历史提供了源头活水。而燕园本身也是“常为新的”，书中所述的“柳浪闻莺”石坊构件，以及文末所附的新出土或新发现的散落于燕园各处的石雕件，也为后人的研究提供了新素材。可见，燕园的研究并不会有穷尽和终结之虞，正如本书在前人基础上所做的探索一样。

　　除去对于物质文化遗产的研究，研究燕园之所以重要，在于她虽然并未见证北大的建校与早期发展，但其气韵却与北大的文化风格息息相通，并影响到后世北大人的精神世界。沿着作者的梳理，可以看到，燕园风貌的特点是“古今重叠”的，她的营造基础是明清园林所体现的传统意趣，而近代墨菲的规划虽然仿效中式建筑，但实质是近代西方的建筑理念。就如同办公楼西式的二楼阳台设计与其前方搭配的石麒麟和华表装饰，以及静园开敞的草坪一侧移置的杭爱墓旧石刻一样。这座校园的景观呈现出古今交融的异质性和多元性，也将之散露的人文气息浸润到生活在其中的每一个人的生命历程里。

　　何晋先生的《燕园文物、古迹与历史》一书引发了更多身在北大和关心北大人的思考，启发燕园文化传承的后来人。（范星盛）

　　（作者系北京大学历史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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