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右上角微信好友
朋友圈
请使用浏览器分享功能进行分享
作者:原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经济学院基础部教授 雷军
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牵动着人们的心。大家在与病毒的对峙中,坚定信念,众志成城。古往今来,正是在与瘟疫、地震、冰雪、战争等的抗争中,人类不断在积蓄意志和力量,代代繁衍生生不息。每次灾难,也成为文明进步的启示录,教恐惧者重获理智,旁观者拾起同情,健忘者以史为鉴。
灾难是生活的一种特殊形态,尤为考验人的精神和品性。近期,笔者重温了2010年上映的《唐山大地震》,感触颇深。影片由冯小刚执导,张翎小说《余震》改编,展现了灾难废墟中人文情怀的绵延、反思、召唤和崛起。1976年7月28日,一场7.8级的大地震将唐山化为一堆残垣颓壁,无数家庭分崩瓦解。以此为基点,影片讲述了受难者李元妮一家跨越了32年的团圆经过,略带类型化的故事却直戳心底。在催泪的情节中,观众领略了情感的冷热、伦理的坚硬与松弛、生命的韧性与弹性。人性如此明亮和挺拔,才不辜负这场灾难沉淀的魂灵,才能逼视灾难的黑暗深渊。
对待灾难,不同民族有着不同的认识视野和抚慰方式。影片《唐山大地震》中,女主角李元妮所代表的一个中国平民,劫后余生的遗忘反抗和精神救赎,让人感动。人真正的死亡是从遗忘开始的,李元妮害怕忘记死去的丈夫,愿意独自养育断臂的儿子方达;害怕忘记女儿方登,每年都给她买课本一直到高中;害怕丈夫和女儿的亡魂找不到回家的路,坚持不搬离旧房。“没了,才知道啥叫没了。”灾难抹平了日常亲情的骨感,撕毁了人在平淡中偷来的欣喜,只留下一片生活荒原,嘲弄着众人蝼蚁般的辛劳。“美出自灰烬”,丈夫舍己的勇气成就了女主角撑起生活的勇气。但牺牲女儿的愧疚使她心生荒草,“碎得跟渣似的”,于是她甘愿背负情感债,让它如芒刺般扎进肉里。这份痛感,教她保持对灾难的清醒意识。她自动寡居疏离社会,戴着冰冷的面具,来应对时代的火热和喧嚣。冰封情愫,用殷红的记忆圈禁自己的未来,把自己留在灾难现场,与亡者为伴。从某种意义上说,生者现实精神的磨损,远比死者的瞬间消失更加痛苦。但不为时代绑架,不为重新升腾的生活灰尘湮没,不断痛定思痛,默守碎石瓦砾中的精魂,方能救赎自己塌陷的生命,勾连生死的对话通道。
影片以1988年、1995年和2008年为轴,讲述了方登、方达各在时间天平一端的跳跃成长,完成了唐山新生代的塑造以及精神的接力。在这种涅槃重生中,灾难后遗症紧紧攫住了姐弟俩的身心,融入他们的印象。姐姐方登被领养后,像被痛苦淋透的流浪儿,生命放空,情感悬置,隔膜生活,沉睡在回家的噩梦里;几经命运颠簸流转,她格外理解生的艰难和死的挣扎;对生命独有的虔诚,对牺牲祭祀般的崇敬,使她拒绝流产,放弃学业,远遁他乡独自守护女儿的成长。方登像她母亲一样藏着滚烫的历史伤疤,“不是不记得,是根本忘不了”。她渴望排遣三十余年的怨恨和郁结,沉湎在灾难的阴影里走不出来,怕时代的光芒融化了旧我,怕忘记生命来时的路,更怕落入亲人叛离的新窠臼。而方达就是一束光,——灾难阴霾的清道夫,在家庭里呵护灾后的情感平衡,在社会中助力公共生活,堵塞灾难的缺口;他用生理的残缺换来柔和的心理,淡定承受大喜大悲的纷扰;他以内敛的忧伤和生命的热情,解除了对幸福的无知幻觉,展现了新生命体的厚重和生活体验的成熟。
影片的冲突点,是李元妮在儿女都陷入死亡边缘时,只能解救一方的无奈选择。时间有着不动声色的力量,它折磨了母女俩32年,逼迫她们不停回头去自问、质问选择的初心。李元妮带着原罪情绪忏悔度日,方登以怨怼的刀锋不停划开那被抛弃的一幕,她们都期待着一个解释。母女的纠葛痛点、感情冰点,随着母亲在女儿面前的跪倒,伤愈了、解冻了。影片没有过度追究李元妮生死时刻抉择的内涵,而是着重关注了女性对生命的直感理解、对家庭伦理的深层阅读,把普通生活里潜伏的亲人情感的黏性和细腻,淋漓尽致地剥离出来。影片中生命的热度被冰冷气质笼罩,灾难是面理性的滤镜,以此可以重估人性人心人情,评判情感的生产和消费,启发人们整理日常的情感守恒,理顺家庭伦理奇正。即便灾难降临,那也不再是座山。灾难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此以后,遍体鳞伤的精神和支离破碎的情感再也无法愈合,而人们又不得不带着种种遗憾,步履蹒跚地走向下一个生死场。汲取生的力量,反省精神的卑微和情感的盲从,是对灾难最好的悼念。
影片《唐山大地震》以小见大,聚焦一个普通家庭的悲欢离合,跨时代跟踪灾难制造的心灵伤害,在灾难与人成长的叙事互动中,召唤底层人文情怀的生机和活力。文学艺术的灾难重现,是为了不让灾难的凄凉成为情感的枷锁,不让灾难的肆虐羁绊心灵的向往,而让作品成为人文反思与重建的丰碑,带着记忆继续生活,让精神不再受难!从这个角度来说,2020年或将成为人文情怀深度转向的新标记。(雷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