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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鹤炀
国内生活体验类“慢综艺”在经历爆发性的高开阶段后,其生产、制作和播出逐渐回归平稳,市场趋于冷静。湖南卫视《向往的生活》第四季于今年五月开播,从持久度、话题热度、内涵深度等角度而言,可谓引入“韩式慢综艺”的成功之作。
生活美学视角下的文化观念和价值表达
节目通过日常农耕劳作、复归山野食宿等外在形态,传达出天人合一、和谐相处的内在价值观念和深植于中华文化基因的山水情结。节目以“食宿”为主要内容和叙事线索,旨在传递生活美学视角下的文化观念、精神内涵和价值指向。
中国哲学认为,宇宙自然是一个有机整体,人和自然宇宙的关系是彼此依存、和谐相感的。第四季的拍摄场景,是自然景观和人文底蕴颇具特色的西双版纳。节目中,嘉宾在完成下水田、上果树、种西瓜、摘椰子、搬香蕉等农活的过程中,进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状态。同时,对动物也进行了拟人化处理,传递出天人合一、和谐相处的自然观、宇宙观和伦理观,追寻理想国式生活的外在价值指向。这也是人的自我抚慰和自我价值实现的内在表达。“食宿”充分体现了礼文化,《礼记•礼运》中写道“夫礼之初,始诸饮食”;《尚书•洪范》中将“食”排在“农用八政”第一位,都证明“吃饭”是中华文化中一类仪式性、礼仪性活动,体现出秩序维系和家国情怀。
大量自然环境,表现出山水情结。《论语•先进》中有“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论语.雍也》中有“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老子》中有“上善若水”;《文心雕龙》中有“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陶渊明作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等,都在“比德”的过程中体现出山水自然景观与人生命本质的内在联系。节目里的山水意象,不仅塑造了影像风格、自然空间,也成为个人品质和道德观念的外化。
现代工业与消费语境中,本体安全复归
现代化社会中,消费主义和工业化造成人的异化,极大多数社会成员处于社会学家吉登斯所说的“本体安全”缺位状态中。吉登斯认为现代性从本质上讲是漂泊的,浸染于其中的个体也有漂泊感,因此需有意无意地通过不同方式进行自我塑造和自我认同,从而回归稳定状态。此语境下,“慢综艺”整体呈现出的温情、治愈的视听风格,成为缓解内心压力、抚慰精神焦虑的一剂良药。
第一,卡尔•马克思说“从商品到货币是一次惊险的跳跃”。在完成农作任务后,嘉宾与摄制组以“物易物”的方式换取食宿原材料。去货币、去消费化的隐性表达遮蔽了现代社会中的拜金、拜物,多了一份人文关怀和情感慰藉。
第二,节目参与者的关系、物理空间形态以“家”为单元,体现出“治愈系”的创作理念。“家”是一种内在封闭性、私密性空间,给人以稳定、舒适、安全之感。常驻嘉宾黄磊在节目中的人物身份偏向于父系,主导掌控整个节奏;何炅的行为则偏向于母亲身份,遇到矛盾冲突时常主动去化解;彭昱畅和张子枫则是子女的身份。飞行嘉宾周迅、陶虹、沙溢、黄晓明是长辈身份,宋威龙、张婧仪、郭麒麟则是晚辈。成员间的这种伦理关系和空间形态,是对“家”的模拟,与现实中的“家”同构,对观众起到内心抚慰的功能。
第三,重构明星身份带来的狂欢娱乐也具有治愈功能。节目中的任务设计和多机拍摄,充分展现了明星日常,对其身份脱冕祛魅,拉近了与观众的距离,另外,明星间交谈共忆往事,进一步消解了自身光环,使节目更接地气。 去货币、去消费化的节目形式,对“家”的模拟,以及用平民视角重塑明星的身份,最终使节目象征性地完成对观众“本体安全”的复归。
竞赛机制与慢速生活的平衡把控
从叙事上说,“慢综艺”是“弱情节”真人秀。《向往的生活》弱化了竞赛机制和戏剧性冲突,但并非完全去除,而是在任务机制与慢生活间达到平衡和谐。
节目中,嘉宾的游戏竞赛任务以干农活、做饭、饲养等为主要内容,不仅将田园牧歌式的日常生活重现于屏幕,而且在干活过程中与泥土、花草、鸡鸣狗吠相遇而回归自然。《向往的生活》从诞生起,就与同题材的《漂亮的房子》《生活相对论》相差较大。后两档节目中,由于任务设置较难、任务量较大而导致嘉宾一直处在忙任务、赶工期的过程中,让观众跟着一起紧张。但《向往的生活》又不像《三个院子》那样纯粹不设置游戏环节和任务单元,造成故事性和戏剧冲突的缺失,让观众产生无聊、乏味之感。
难能可贵的是,《向往的生活》在“竞赛机制”和“慢速生活”之间找到了平衡。这个平衡就是“平平淡淡才是真”,也即上述提到的能够去除快节奏、消费主义、工业化的生活状态。节目名称为“向往的生活”,实际上是“主体精神的追寻”。平衡点的作用在于既让节目慢下来、不激烈,嘉宾们不会因为完不成任务、遇到各种难题而让观众紧张,又让观众能够在简单又必要的劳作中体会到日常生活的一种生命体验。
泛主流时代的主流与娱乐并重
近年来,视听内容生产呈现出泛娱乐、泛主流和泛文化的融合态势。一个“泛”字,点出了“什么都有一点”的典型特质,在“慢综艺”中同样表现突出。随着乡村振兴、精准扶贫等宏观政策的深入,“慢综艺”借助农村这一天然优势与三农问题深度融合。
《向往的生活》第二季江南篇,将拍摄场景设定在浙江省桐庐县,在用镜头呈现江南古村落原生美的同时,促进乡村旅游,助力农村经济发展。第三季湘西篇中,“乡村”成为叙事主体和核心要素之一,勾连起充满真实体验感的“生活线”和帮扶政策的“调研线”,对选取的乡村进行典型化、深度化呈现,让乡村成为节目的“研究对象”和“记录目标”,切入“村情调研”。第四季延续了这样“泛主流+泛娱乐”的制作方式,开展“助农扶农”公益活动。录制期间,了解到因疫情导致水果和农副产品滞销,节目组与当地政府协作,并邀请主播“直播带货”帮助农户解决问题。这不仅满足了娱乐性的审美期待,且能与时事政策和社会热点相契合,体现了大众娱乐和主流精英话语融合的态势,一定程度上也体现出社会文化的时代变迁和审美取向的更替。
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影视作品,是在时代语境下人们对真善美的想象性投射。“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就是《向往的生活》这档节目对新时代新农村的媒介呈现。从微观个体的角度看,这是对个人缺失的精神主体的追寻;从宏观的国家和社会角度来讲,这是对幸福美好生活的向往。
(作者系中国艺术研究院影视系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