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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 健
迟子建的长篇小说新作《烟火漫卷》,以主人公刘建国的人生经历为主线,连接起他与兄妹、朋友、邻居的命运故事,并由此延展出哈尔滨深厚的城市历史和丰富的生活日常。作品写出了你我熟悉又陌生的市井状态,写出了烟火蒸腾的城市气息。
小说讲述了一组关于“寻找”和“救赎”的故事。刘建国年轻时不慎弄丢了朋友于大卫的儿子,心中满是愧疚。四十年来,他的命运和痛苦紧紧地捆绑在一起。“别的知青回城要么喜气洋洋上大学,要么意气风发地参加工作,只有他回城是为了守着哈尔滨这座城,试图找回孩子。”刘建国为了寻找这个孩子,错过了爱情和家庭。多年来,他之所以去当三轮车夫、送水工、送报员,其实都是为了接触更多人,以便找回孩子。就这样,他在寻找中蹉跎半生,在孤独中走向终老。与此同时,于大卫夫妇的生活也脱离了正常轨道。失子事件,像一把冰冷的利刃,刺痛着他们的内心,成为他们心中跨不过去的障壁。经历了这些愁苦隐忍、纠缠郁结,他们最终放下了执念,彼此宽恕。作品表现出普通人在困境中的守望相助,展现了人性中的温暖亮光。
小说中突然出现的黄娥,表达的却是另一种对自我的寻找和救赎。黄娥在丈夫亡故后,才发现往日平淡生活里的温情。她以“寻父”之名带着儿子投靠刘建国,其实是想在安顿好儿子之后,为丈夫赴死。小说中,无论是寻子还是寻父,“寻找”成为人物生活的重心。他们沉浸其中,拒绝原谅自己,与命运死磕。每个人既要赎罪,又都有内心的隐痛;既要成己达人,又有各自的算计。这表现了人性的复杂和多面性。比如,对于收留黄娥母子,刘建国妹妹的私心是,如何近水楼台撮合黄娥与刘建国;嘘寒问暖的于大卫妻子,则打着趁机收养黄娥儿子的小算盘。故事中,每个人都好似一盏灯,在明暗闪烁中交织着生活的无奈和忧愁,汇聚起来就成为最真实的人间烟火。
小说结尾,刘建国苦苦寻找的孩子,居然就是自己开“爱心救护车”结识的忘年交翁子安;当年偷孩子的人,也在风烛残年之时幡然悔悟。小说设置这样的反转情节,是为了浓缩造化弄人的命运沉浮,同时给犯过罪孽、经历创痛的人们一个与自我和解的机会,许他们一个温情闪亮的愿景。这是迟子建小说的显著特点。她惯于将善良和温情潜藏在世俗庸常之下,在剖析人性之恶的同时,用真诚、朴实来唤醒人们的悲悯、包容,让正直的人遇见自己。从而,使作品充盈着人性暖意,传递出善的力量。
当然,小说为了推动情节发展,有意设置人物故事,也存在一些刻意斧凿的痕迹。这反而削弱了人物塑造的力度,造成了人物主次关系不甚清晰、人物形象相对模糊。比如,翁子安的形象颇为悬浮,与刘建国、黄娥、于大卫的情节关联方面铺垫不够。这就导致关于他身份的揭秘,显得过于离奇。同时,小说设置的故事支线过多,想要表达的内容过于庞杂,导致人物故事牵绊过多,故事主体松散而不够精炼。
东北大地,是迟子建作品的鲜明底色,铺陈出她深厚的故土情结。无论是漠河北极村还是冰城哈尔滨,都串联起北国的自然风物和社会人文,穿过历史与现实,形成浓厚的地域特色、艺术特色。迟子建说,将这次写作奉献给自己生活了三十年的哈尔滨。《烟火漫卷》确实生动地表现了作者对这座城市的构思。小说将故事隐藏于城市的每日朝夕、一年四季之中,埋伏在城市的建筑地标、地理空间之中,为读者描绘出哈尔滨的多彩面貌。书中,既有初春松花江解冻时“文”“武”开江的奇妙壮观,又有冰城初夏的曼妙灵动。从城市面容的东方雅致,到城中的犹太人迁居史、苏俄印记和各式教堂,把城市发展的沧桑变幻连接起来,化作真切细致的背景,给人以身临其境的感觉,仿佛行走在城市的街巷之中。
现代文学有着深厚的乡土传统,但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在日新月异的变化之中,城乡之间的现实图景,以及人们的生活经历、思想观念都经历着巨大的转型。如何书写城市,找到发现生活、认识生活的最佳角度,刻画好人们的内心图谱,是作家们需要探索的时代课题。
《烟火漫卷》落笔于城市日常,写出了普通百姓的情感生活,折射出城市的时代光影。其中的“榆樱院”,就是一个微缩版的城市图景。这个中华巴洛克风格的老建筑看上去苍苍破败,但其中的每扇窗户、每道回廊都有故事,氤氲着丰富的民间记忆。小说的城市书写颇见功力,以“榆樱院”里黄娥母子、老郭头、小刘、大秦小米夫妇的生活百态,关联起诸多现实话题,带出了人物的隐秘故事。这些来自凡俗人生的命运承载,融合成一组生动的人物群像。未来,期待看到更多富有生活洞察力、现实穿透力的城市文学作品!(李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