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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玉玊
只有一次、无法重来的人生，要为别人的期待而活，还是为自己的热爱而活？这是今年3月起播出的韩剧《如蝶翩翩》试图讨论的问题。与大部分讲述梦想与奋斗的故事不同，《如蝶翩翩》的主人公是一位70岁的老爷爷。年逾古稀的沈德出在少年时代就曾对芭蕾一见钟情，却因父亲的反对而放弃，成年的沈德出成为了一名邮递员，尽管薪水微薄，却努力工作，与妻子一起将三个孩子养大成人。沈德出曾经是一个听话的儿子，一个负责的丈夫与父亲，一个勤奋又踏实的工作者。退休之后，他仍旧试图和妻子一起，像所有“普通”的老年人一样，度过“体面”的晚年生活，不给自己的子女添麻烦，直到沈德出再一次遇见了芭蕾。
那是一间盛满阳光的练习室，陈旧而整洁，23岁的舞者林采禄伴着音乐起舞，如同飞翔一般的轻盈跳跃优雅又充满力量，让沈德出又记起了深埋心底的梦想——作为一个芭蕾舞者，站在舞台之上，展翅飞翔。
就这样，林采禄成为了沈德出的芭蕾老师，沈德出成为了林采禄的经纪人，这一对老少组合建立了奇妙的友谊，互相支持，向着各自的梦想前进。
活在别人的期待里，还是为自己的热爱而活，这是《如蝶翩翩》中每一个人都在面临的问题。促使沈德出下定决心开始学习芭蕾的，是他的一位老友。这位造船工造了一辈子船，却没能造出那一艘属于自己的前进号。他曾梦想乘着前进号穿行于广阔的海洋，看鲸鱼遨游，但当他被病痛与人生的无力感压垮，最终选择在大雨之夜从楼上跳下结束了自己的人生。朋友的遭遇也促使沈德出做出了决定，他不让挚友的遗恨在自己身上重演。一生为子女而活的海男（沈德出的妻子），以及自嘲着人到了70岁不是在给自己裹尿布就是在给孙子孙女换尿布的老人，则或许是更加自洽地在社会的期待中度过“正确”人生的人，却也让人无法在他们身上看到真正的满足与幸福。还有沈德出的长子圣山，把晋升视作人生唯一目标，入职的一刻已经想好了退休前要达到的位置，他把自己变成了社会期待的完美化身，并以同样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的父母、妻子和女儿，像一个傲慢又专制的暴君。但当他一次次茫然而疲惫地坐在父母家的老旧沙发上，就像躲进一个无人而安全的角落，我们又能在他身上看到成年人的重负与栖遑。
年轻人也并不享有什么天赋的特权，他们固然拥有大把的光阴，却也不得不去面对这个被年长者把控的，不那么公平也不那么讲道理的人情社会。沈德出的孙女恩浩按照父亲的要求，在考试与升学的循环中奋斗了十余年，却在找工作时因为上司的职权霸凌失去了转正的机会。就像沈德出所说，从小我们就被教育“有志者事竟成”，却在走入社会时发现，虽然我们的付出会被人肆意践踏，但别无他法，你依旧得努力。恩浩受到采禄的影响，也决定放弃被规划好的生活道路，寻找自己真正热爱的事业。
《如蝶翩翩》的故事以细腻写实又温情的目光，注视东亚社会中的人生与家庭。在这个社会之中，似乎每个人一出生，面前就立着一个人生模板，那是唯一“正确”的人生，是按部就班的、恪守本分的、负责任的、体面的、不给别人添麻烦的唯一生活方式。沈德出就这么活了70年，在迟暮之年，他想换个活法，因为好的人生、坏的人生、体面的人生、尽兴的人生都只有一次而已。
在这个压抑的社会底色之中，《如蝶翩翩》的故事却又有着明快而浪漫的一面。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每一个人生阶段都有着不可替代的动人光芒。故事并没有简单地否定沈德出与海男70年的历程，相反，他们在时光中积累起来的从容与智慧，会让人觉得年华老去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采禄在重要比赛前摔伤了脚踝，海男先是按照一般的习惯安慰采禄，“既然受伤了，不如就当放假，好好休息”，随即意识到年轻的采禄正为自己看重的比赛而不安焦虑，根本不可能听得进这样的安慰，于是海男说“那就尽情地痛苦吧，只有这样一切才会很快过去”。在这短短的一句话里，仿佛包含着她历尽艰辛的漫漫人生，而这所有的经历与痛苦却没有成为“过来人”的自负与自得，而是化作了波澜不惊的温和与宽阔。年轻的采禄与恩浩有着未经世事的锋芒与迷茫，他们是脆弱且不成熟的，却珍视自己的梦想与热爱，努力从父辈的人生模板中挣脱出来。人到中年的沈圣山兄妹三人，是被深深卷入社会成规之中的一代，但沈圣山的妻子爱兰在做了二十多年全职主妇之后终于按照自己的心意重新踏入职场，沈圣山的弟弟圣官辞去了被视为金饭碗的医生工作，他们都在或多或少地偏离那条“正确”的人生道路。做出选择的那一刻或许看起来像是孤注一掷，但没有人真的在人生之路上孤军奋战，总会有家人、朋友站在他们的身边。这也是《如蝶翩翩》的故事最治愈人心的地方，它告诉我们，无论在怎样的年龄，心怀热爱并不值得羞愧，偏离“正确”的人生航路也并不像想象中那么艰难可怕，有时候人们需要的只是迈出第一步的勇气。即使一个人无法改变整个社会，却能够用努力与真诚赢得爱你的人的支持与认可。
人生不能重来，所以注定有遗憾。但沈德出勇敢地迈出了艰难的一步，站在了芭蕾舞练习室中，去创造属于自己的那一次飞翔。成功也好，失败也好，闪光的人生如蝶翩翩。（王玉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