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蒙

　　最近一名网友发帖求助，希望出版自己翻译的理查德·波尔特的哲学专著《海德格尔导论》，引起了媒体与舆论的关注与讨论。这名叫陈直的年轻人，因为“农民工”身份而备受关注，似乎其职业与玄奥的哲学没有任何关联。但从媒体报道来看，陈直绝非什么“大老粗”，他曾经考上过二本高校，但因经济条件、专业兴趣等因素中断学业，后来以打工为生。

　　可以说，陈直的经历是绝大多数没上过学的农民工未曾拥有的，而在象牙塔里求学的同龄人，也很难具备如陈直一样丰富的社会阅历。据媒体报道：陈直搬过货物，修过机器，是流水线上的“打工人”。但是，工作之外的陈直，比很多大学生都热爱读书：他自学英文，翻译晦涩的海德格尔的著作，而且他能把读书当成每天坚持的习惯，具备做研究的基本探索精神。

　　舆论在此事上的分歧，在于对学习哲学的“可行性”与“价值感”的不同认知。前者关乎哲学研究的门槛问题。比如，农民工哲学爱好者是否有资格翻译海德格尔？后者则关乎哲学的实用价值问题，比如，翻译海德格尔是否真的能给陈直带来实际好处？毕竟，相比翻译哲学著作，他似乎更需要打工赚钱，先在物质上富裕起来，再谈精神世界的问题。

　　其实，对这个问题，人们见仁见智，并没有一个标准答案，有人热衷追求物质世界的成果，自然会认为陈直对哲学的执念毫无必要。但对注重精神生活的人来说，不论自己是否物质富裕，是否有高学历，只要热爱读书，就可以自由探索，何必在乎外界评价？

　　因此，我们还是要回到具体个案上来看。如果一位农民工确实有一定的阅读积累，若能众筹出版译著，起码会给他很大的成就感，而且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也未尝不可。

　　面对陈直的故事，我们尊重个体的选择，也支持个性化的人生志趣，不需要嘲笑别人的选择，也不必过于功利化地看待别人的兴趣，但也不用把那些看似奇特的选择过于美化。如果不负责任地过度美化与吹捧，其实既不利于当事人看清现实，也无助于舆论风气的理性导向。

　　首先，我们得承认哲学专业研究是有门槛和难度的。哲学研究之路漫漫，我们不必把没经过科班训练的爱好者捧得太高，承认爱好者的勤奋，同时也要看到专业研究的难度和意义。在理工科一直有“民科”的说法，比如那些号称解决各种深奥的数学猜想、甚至“发明”永动机的人，在专家学者来看就是“有热情的疯子”。

　　他们热爱研究，但确实没有什么专业功底，甚至都没搞清楚研究对象是个什么东西，就凭借一腔热血来“研究”，让人贻笑大方。其实，文科尤其是哲学理论研究领域，也是不缺乏“民科”的，甚至一些非专业人生凭借网络曝光获得了大量流量，比学者的影响力还大，实在荒诞。

　　虽然这些人的探索精神值得点赞，但是我们还是要有清晰的认识：每个学科都有自己的理论体系与进入门槛，而且越是理论性学科，就对人的读书功底要求越高。比如研究西方哲学的人，英文功底不能太差，做古代历史研究的人，古汉语水平也得够格。承认专业研究的难度，其实也是对那些孜孜矻矻地研究的专业人士的尊重，很多人花费毕生精力，只是在研究一个细微的领域。正是这些专业人士搭建的科学文化殿堂，才推动了社会进步。

　　再者，我们可以为陈直的执着而点赞，但应该帮助他这样的年轻人走得更稳，而不是陷入外界盲目吹捧或打压中，逐步迷失自我。很多人听到陈直的故事，都会十分感慨，深感这是个读书的苗子，只是因为各种现实条件限制了他的深造之路。我们鼓励陈直继续努力，追寻梦想，对这类身处困境的年轻人有很大的帮助。其实，他们能挣脱原生家庭的桎梏，能不受周边糟糕环境的影响，就已经足以令人钦佩了。拥有一颗强大内心与自由灵魂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必然是勇敢和顽强的。从这个意义上讲，陈直面对逆境的态度，值得每一个有梦想的年轻人学习。

　　但是，我们更得关注陈直面对的现实困境：没有好的学历背景，没有足够支持其研究深造的经济条件，等等。因此，哪怕是网友能帮他众筹出版译著，或者高校老师帮他找到适合自己的研究路子，都是十分具体而实惠的帮助。只有在这些细节问题上稳扎稳打，陈直才有可能慢慢进入专业研究的殿堂，而不是只靠热情与兴趣来前进。另外，从舆论风气的角度上看，我们需要一个更加理性与宽和的思维方式，由此形成更好的舆论氛围，来帮助陈直这样的年轻人成长。

　　尊重农民工哲学爱好者，可以让更多有兴趣却没条件求学的人，获得继续前进的精神动力。但与此同时，我们还得划定一条共识底线：不论如何都不能忽略专业研究的价值，在孤独中“坐冷板凳”，或许不是什么吸引人的新闻，却真正捍卫了专业精神，它才是各个学科得以发展的“定海神针”。（西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