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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贵州民族大学传媒学院副教授 鲍远福
由香港动作明星甄子丹监制和主演的武侠电影《天龙八部之乔峰传》(简称《乔峰传》)在流媒体平台爱奇艺、腾讯视频、优酷联合上线播出。同时,《乔峰传》还被美国流媒体平台Disney+买下播放版权,获得在北美地区上映发行的资格。此外,电影也在中国香港、中国澳门、中国台湾、新加坡、马来西亚、印尼、泰国、越南等地的院线公映。从东南亚院线的票房数据看,影片受到当地观众的欢迎,无论观影人次、市场反馈还是票房收入,都证明了武侠类型片与“金庸武侠宇宙”的影响力与美誉度。
《天龙八部之乔峰传》剧照
作为网络春节贺岁档唯一一部大制作,《乔峰传》在上线流媒体平台10天后累计获得分账票房7000万元,加上东南亚地区院线票房后,已经基本回本,说明该片后续还有较多盈利空间。影片在流媒体平台和传统院线的成功,似乎从某种程度上预示着港式武侠电影的“破圈”与复苏的可能,展现了中国传统文化借助武侠电影强势“走出去”的产业前景。但是,从华语电影市场在春节档总体的格局来看,《乔峰传》并没有如媒体人和电影主创方预期的那样,能够提振武侠电影的士气,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扭转武侠电影江河日下的局面。
首先,在《流浪地球2》《满江红》等六部影片“强强混战”的春节档,以院线标准制作的武侠片《乔峰传》始终未能占得一席之地,只能以流媒体的形式与观众见面。一方面,受疫情影响慢慢复苏的院线电影,成功地将观众拉回电影院;另一方面,小屏端佳作不断,反黑题材剧《狂飙》与热门科幻IP改编剧《三体》在央视和线上播出,引发传统媒体与流媒体的聚合性“虹吸效应”,挤压了包括《乔峰传》在内的网络电影的空间。因此,在夹缝中无奈选择转战流媒体平台的《乔峰传》虽然成功登顶网络贺岁档电影榜的TOP1,但市场表现并未达到预期。
其次,新世纪以来,武侠电影逐渐失去“艺术原创”的现实语境与美学土壤,《乔峰传》也没有在经典武侠艺术作品的基础上,创造出适合当下审美需要的新规范、新准则与新形式。
新世纪20多年来,武侠电影经历了起起落落的演变历程。从2000年李安执导的《卧虎藏龙》在国际舞台屡获大奖,到《英雄》《无极》两部武侠商业大片“出圈”,再到之后《功夫》《霍元甲》《投名状》《剑雨》《一代宗师》以及《太极》系列、《叶问》系列、《绣春刀》系列等武侠电影的出彩。新世纪伊始的中国式武侠电影做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空前规模,在商业上也获得极大成功,成为中国电影艺术走向世界舞台的文化标签和类型代表。
但是,随着日常生活的现代转型及电影观众接受趣味的变化,武侠电影创作与传播的土壤逐渐发生嬗变。传统武侠电影不仅面临着其他类型片(军事、动作、魔幻、侦探、警匪、社会等)的冲击,还因口碑下滑,逐渐走向没落的境地。在这种情况下,传统武侠电影在观众大量流失、受众市场萎缩、新媒体和新技术的冲击等共同作用下,逐渐失去生存空间和艺术创新的土壤。
再次,新世纪以来网络文艺(网络文学、网络影视、网络游戏、网络动漫、网络综艺等)野蛮式生长,逐渐取代以武侠电影为代表的大众文化,而成为当前中国通俗文化的主导形态。
20世纪七八十年代,港式武侠电影和港台流行艺术(歌曲、漫画、电视等)一道构成了最具有艺术冲击力的大众通俗文艺形态,成为中国大陆受众了解大众文化的窗口。金庸、古龙、梁羽生、温瑞安、黄易等通俗文学作家创造的武侠小说,不仅紧密地联通了中国大陆与港澳台地区观众之间的文化纽带,也为这一时期港式武侠电影的发展繁荣奠定了坚实的艺术基础。
新世纪以来,好莱坞动作类型大片的引入,冲击了产业结构固化的武侠电影工业生产体系。中国式武侠电影要么在模仿好莱坞大片的商业化道路上亦步亦趋,要么在坚守传统下丧失持续开创崭新境界的勇气,最终迎来无法规避的发展瓶颈期。在这种情况下,《目中无人》《乔峰传》等作品的短暂“出圈”根本不可能是经典港式武侠电影重新复苏的信号,它们的惊鸿一现更像是一曲祭奠武侠电影的挽歌。
最后,《乔峰传》自身存在的不足也是被讨论最多的话题。总的来说,《乔峰传》的武打设计是很精彩的。作为经典武侠小说IP《天龙八部》的“第N次改编”,《乔峰传》立足于主线人物乔峰的故事线,不仅将其铁汉柔情的一面较为完整地展现出来,而且借助于甄子丹过硬的动作表演和影视特效制作技术,将中国武功的视觉审美渲染出来。但是,这也是电影被诟病最多的地方——它没有将武打设计升华为一种侠义精神的美学表征。所以,尽管电影前半段再现了《天龙八部》中“乔峰故事线”的众多武戏“名场面”,但是文戏层面几乎都是点到即止,主题思想的烘托也如同儿戏一般。尤其是电影后半段对原著剧情的“魔改”,诸如白世镜、马夫人和慕容复的“连环计”等情节,不仅将故事情节与人物塑造割裂开来,让一个英雄成长与遭遇磨难的故事变得莫名其妙,还让乔峰的形象塑造大打折扣,体现不出艺术层面的生长性与逻辑性。此外,电影情节起承转合的节奏也存在问题,虽然有“拍摄续集”的暗示,但132分钟的时长中存在很多莫名其妙的冗余,例如阿朱潜入少林寺偷盗《易筋经》的突兀、乔峰与段誉关系的叙事敷衍、慕容复死而复生的“魔幻”等。这些“粗放式改编”既无法在故事上为整部电影加分添彩,也在叙事上割裂了原著故事线环环相扣的经典结构,有“狗尾续貂”的嫌疑。
综上所述,虽然从商业运营和票房分账的角度来看,《乔峰传》在流媒体平台表现抢眼,但它仍然无法引发更多贴近现实生活需求的话题热度,也不能在传统武侠电影的艺术规范体系中注入新的审美特质,更无法在日趋激烈的市场竞争中体现出较为上乘的产品质量与商业价值。因此,即便有自媒体声称它标志着中国有了批量制作“流媒体电影”(即Disney+、Netflix、Hulu等美国知名流媒体平台制作的“非院线电影”)的市场前景和艺术潜力,但是该片剧情、叙事、角色与艺术层面上的“拉胯表现”也表明,在武侠类型电影整体表现低迷的当下,仅仅靠一两部在流媒体平台“出圈”的武侠电影,不仅无法在疫情结束后为网络大电影的发展繁荣“救市”,也不能扭转日趋日薄西山的港式武侠电影走向衰落的困境。在此语境之下,拍摄新时代的中国式武侠电影,依然任重道远。(鲍远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