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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袁恒雷
范仲淹在《桐庐郡严先生祠堂记》有两句广为传唱的名句:“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不到三百字的原文已经足够凝练,这两句更是对古今多少先贤高风亮节的精准概括。储劲松对这两句该是极为喜爱,在其新著《在江湖与庙堂之间——贬谪中的宋代文人》的封面上,正是一幅江水泱泱、云山雾罩的淡雅国画,画中一曲回环盘绕的山路顶端,坐落着一间雅致的亭子,仿佛里面有人在对弈,或饮酒赋诗,或许正映照了本书讲述的十一位文人远离庙堂后的归隐生活。
全书依次讲述了王禹偁、范仲淹、欧阳修、苏舜钦、王安石、苏轼、黄庭坚、秦观、陆游、杨万里、辛弃疾等十一位两宋文人的贬谪与归隐生活。提起这十一位宋代文人,对稍有文史常识的人来说几乎都是不陌生的,他们均是享誉千载的文化名人。因此,要写作他们的文化散文,素材固然是丰富的,可也意味着出新的艰难——前人早已写出足够分量的解读了。比如苏轼,传记就已有好几本,解读他的文章更是汗牛充栋。储劲松没有人云亦云地写他们从生到死的传记,而是将目光触及他们被贬谪后的人生旅程,从他们第一次或被主动或被迫离开朝堂,然后在江湖与庙堂之间往复的过程,特别注重透过其言行——尤其是他们这段时间写出的著作探究这些文人的心路历程。
储劲松并没有直接拿着材料一顿翻译和拼接了事,那样必然没有可读性与新意。他依据既有的资料进行了合理的推理与想象,适当运用环境、神态、动作等描写,大大增加了可读性。比如,写王禹偁在秋天携着老父亲和妻儿,从京师赶往商州贬所时的场景就很形象逼真:“出京路上,他不时依依不舍地回望京城,委屈的泪水打湿了衣襟。”这或许是大部分遭遇贬谪的大臣及其家属的模样,储劲松如此写来显然具有普遍性与共情性,令人觉得可信。
从北宋初的王禹偁写到南宋末的辛弃疾,跨越近三百年的时间维度,从朝廷庙堂到江湖山野,以十一位名臣为基点,向外扩散出包括诸多皇帝与大臣的整个两宋风云图。其中,我们既看到了两宋励精图治的君臣同心协力,也看到了昏君奸臣的祸国殃民。十一位文人浮浮沉沉,在皇城见识了上层社会的团结或分裂,也在江湖之远目睹了民生之艰,因而愈发忧国忧民。比如在黄州,从北宋初的王禹偁,到八十年后的苏轼,两人都被贬谪至此,而黄州的面貌几乎没有变化,这正是因为:“繁重的赋役导致民不聊生,是根本原因。”
与此同时,这些文人们往往官运不幸诗文幸,他们最出彩的著作往往都是在远离庙堂之后创作的。为了撰写这些文人的心路历程,作者做足了案头功夫。仍是以苏轼为例,作者发现,在创作于黄州、惠州、儋州的大量作品中,读出了苏轼“多有灰心、沮丧、沧桑、凄怆之语”。这三个地方,连苏轼自己也认为对其人生有特别的价值——“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储劲松用一句话概括了苏轼这时的心路历程:“在贬谪期间,苏东坡寄意诗词文章,兼习书法绘画,并深研佛老之学,用这些来为自己渡劫。”不仅言简意赅地概括了苏轼这期间的人生特点,还点明了在其乐天知命的外表下,这些不过是其无奈的“渡劫”。
在这十一位贬谪文人中,作者对杨万里突破自我的心路历程的描写尤为出彩。杨万里能够成长为南宋公认的“诗坛盟主”,这和他不断超越自我分不开。“摈弃宗派门户,挣脱前人窠臼,各自独树一帜。他写诗,最初学的是江西诗派,后来相继以陈师道、王安石、晚唐诗人为师,知常州以后,得自己诗法,而今他更认为,要勇敢决绝地突破陶渊明、谢灵运、黄庭坚、陈师道这些前代大诗人的羁绊,再伐山林,重辟天地。”作者在掌握的现有材料中进行了进一步延伸解读,让材料为我所用,避免了堆积材料与故纸堆的烟尘气,让腐旧的纸灰经过一层层滤网后,掉落的均是珠玉般的文字,才能成就十一卷犹如泛着花草清香的山间微风吹来。
值得一提的是,储劲松为了做到向杨万里等先贤作文精神的致敬——“作诗不能闭门苦思,要游历四方,邀江山风月来相助。”于是,在本书当中,储劲松抓住各种机会来到这十一位先贤故事的发生地探访,在滁州拜祭琅琊山与醉翁亭,在沧浪亭寻访苏舜钦手植竹林的清凉,在濮公山聆听当地父老说苏轼的往事。他笔下的一篇篇笔记,就成了他寻访先贤足迹的心灵撞击之音。他一次次走到先贤身边,与他们一起欢歌畅饮,悲鸣长叹,让一位位先贤千年前的心路历程在我们面前徐徐展开,而后又飘然而去。(袁恒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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