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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文颖
不少观众认为,韩国电影《兹山鱼谱》拍出了几分《苏东坡传》的况味。李氏王朝时期的丁若铨与我国宋代的苏轼,均因罹祸被流放至偏远的岛屿。而相似的是,两位文人士大夫都拥有乐观且超脱的心境,不仅屡次于绝境中觅得生存转机,也为后世的人们提供了颇具借鉴意义的精神支撑。
导演李濬益在构思电影时,从被誉为韩国最早的海洋类生物博物志《兹山鱼谱》的序文中汲取创作灵感,敷衍出丁若铨与岛上捕鱼青年张昌大、悍妇可居嫂等人的交往情景。
兹山,本称黑山。此岛位于全罗南道新安郡,以海水颜色看起来泛黑而得名。如同我国古代的海南岛,这是一座用来放逐朝廷官员的流刑地。
贫瘠之岛,世代依海傍居。初到时,丁若铨自有遗恨,更被岛上一位识字勤学的年轻渔夫昌大认定为传播西学、无父无君的邪恶之徒所激怒,借酒消愁,望月听海。在这部由黑白水墨风格构成的电影里,有一幕踏月吟句的画面,很有苏轼与张怀民《记承天寺夜游》的风味。“明月何皎皎,依旧照古今。”继而画风一转,丁若铨一路醉行至海边,白天的大海是恩赐岛民的丰饶之海,夜深则显露出阴郁一面。对于一位内心愁苦又暂时无法安置其自身命运的文人来讲,他不由在此刻自言自语道,“啊,真是过于瘆人!”。此番景象,令观众不免联想起遭贬谪的柳宗元与其写下的名篇《小石潭记》。“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虽说远离尘嚣,进入自然,但并不意味着自然总是治愈人心的。一切景语皆情语,尤其还是在心境遇挫、人生失意的孤独无依之时。
此刻,作为被放逐者的丁若铨,正不断寻求着人生解脱之道。尽管与岛上年轻渔夫张昌大有过几次抵牾,丁若铨却最终为张昌大精通鱼类常识所折服,虚心请教,二人从此便以亦师亦友的关系相互扶持。影片中丁若铨自言,“不研究善变、难懂的人类,转去研究通透、明净的事物”,以醉心自然,格物致知的实学倾向,一反同时代多数士人形而上的学术惯例,凝练成知行合一、活在当下的生活哲学。在专心撰写《兹山鱼谱》等为正统主流所鄙夷的作品过程中,泰然归隐的丁若铨也与岛上坚韧豁达的可居嫂喜结连理,象征着“文化-父性”最终和“自然-母性”融合共生。
导演将生长于黑山岛的原住民张昌大,作为丁若铨的镜像,颇着笔墨地塑造了一位“不甘-离开-回归”的自我放逐者,强化对“入世与出世”这一母题的叙事效果。
张昌大是贱民,虽父亲为进士,因自身的庶出身份,令他萌生了靠读书出人头地的强烈渴望。在老师丁若铨的悉心教导下,昌大的学问渐长,并受到生父的另眼相待,获得其资助捐官,终踏上梦寐以求的仕途。
昌大与丁若铨的师徒分歧,根源在于二人的社会阶层不同。丁若铨是“两班”贵族,即便作为朝廷罪人来到流放地,仍旧受到淳朴岛民们的礼遇,而丁若铨却心怀构筑一个社会人人平等的高远理想。不甚理解的昌大,在为官的实际中,却不自觉地践行着老师的爱民情怀。讽刺的是,昌大越是认真务实和为民着想,越被当时那样一个黑暗的官场群体所嘲笑、排斥,直至最后不得不与之惨烈对抗。
丁若铨作为被放逐者,在流放中靠着自身的乐观与对知识的融会贯通,被岛民所接纳和喜爱。弟子昌大则在经历了宦海浮沉后,参悟本心,选择成为主动的自我放逐者,携妻儿回归黑山。昌大的那段自白“若不能按照所学来生活,就得按照自己的性格来活”,将“复得返自然”的源头,直指自身从貌似可怖的黑山获得的精神滋养。
后汉崔瑗《座右铭》中那句“在涅贵不淄,暧暧内生光”,恰是对《兹山鱼谱》内核的极佳诠释。影片最后,昌大与妻儿回黑山岛的镜头,从黑白画面转而还原为绚丽多姿的彩色。富有生气的天地留白,或许可以给今天的人们以启迪与慰藉。(文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