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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黄西蒙
最近,柳青的小说佚作《在旷野里》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引起了文坛内外的高度关注。柳青以一部《创业史》进入文学史的著名作家序列,成就了“十七年”文学(1949年—1966年)的红色文学经典。“三红一创,保林青山”里的“创”,正是《创业史》。然而,很多人并不了解,在《创业史》之前,柳青还写过这本《在旷野里》。可惜它并没有真正完成,也没有公开发表,直到如今才与读者见面。
《在旷野里》在单行本出版之前,已经刊登在《人民文学》杂志2024年第1期,这是对其纯文学性和经典性的佐证。《在旷野里》的叙事方式、人物形象和文风笔法,都带有明显的“十七年”文学的烙印。但值得注意的是,它创作于1953年,故事背景大概在1951年,因此,它应当被视为早期“十七年”文学。这一阶段的文学命题,面对的是一个新生的共和国,以及出现的各种新的社会现象和问题,“一体化”的文学格局正在形成,“典型人物的典型形象”的创作理念也已萌芽。
具体到文本而言,《在旷野里》有一对非常明显的对比型人物,并由此展开具有较大差异化的支线叙事:柳青重点塑造的正面人物朱明山,是新到任的县委书记,工农干部出身的他,了解民生疾苦,工作方法讲究实际、注重实践;与之相对的县长梁斌,行事颇为浮夸,喜欢套用理论,还有官僚主义、形式主义等问题。
柳青设置了一个很有挑战性的情节,让两种不同类型的干部,面对突如其来的棉蚜虫害,展现出不同的治理思路和工作方式。虽然朱明山文化水平不高,但他始终在实践中思考,在工作中学习,了解民情民意,并始终坚持实事求是的路线。在使用农药时,面对那些不了解农药科学效果的农民,朱明山也能耐心地引导,娓娓道来,丝毫没有一点官架子。反倒是自认为水平很高的县长梁斌,在群众面前颐指气使,还喜欢胡乱指挥,既不重民情,也不讲科学,只是为了完成所谓的“工作任务”。在强烈对比之下,读者自然会对朱明山式的新式干部,有更强的认同感,对梁斌式的旧式干部,有更强的拒斥感。
两种典型人物形象的背后,正展现了“一体化”文学格局之下的时代性。北大中文系的洪子诚教授,用“一体化”理论来研究“十七年”文学,已经成为当代文学研究界的经典范式。“一体化”的问题,在柳青写《在旷野里》时,并没有产生强烈的内在冲突感,而是积极地将本来可能产生矛盾的不同元素,以比较合理的形式融合在了一起,实现了批判现实主义与革命现实主义的合流。比如,“革命加恋爱”的模式,一度是左翼文学的经典写法,但如何处理典型革命人物的“生活感”问题,却让当时不少作家和评论家犯难。
当典型人物走向绝对的“高大全”形象时,就容易使人物失真,远离普通读者。实际上,像柳青这样的真正直面现实的作家,明显有远离臆造、崇尚调研的特点。在创作中,他会尽量让人物更具生活气息,哪怕是在革命宏大叙事之下,也要体现个人生活化的微观视角。
朱明山的情感线索,是《在旷野里》的一条暗线,虽然它并无推动情节发展的作用,却绝非闲笔。比如,具有进步思想的女青年李瑛的形象,让小说的气氛变得更加温润,而朱明山对于妻子思想觉悟不够高的态度,也展现出柳青的某种价值寄托:让革命思想改造旧人,创造新人,不仅是针对革命行动里的人,也包括生活中的各种情形。换言之,从工作到生活,都有革命思想的影响,都有新风尚、新故事。
这种叙事理念,与19世纪以来的欧洲批判现实主义有相似之处,也与20世纪初期以来的苏联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一脉相承。柳青汲取了前人的创作经验,并加上了极具地域特色的陕北风情,才创作出《在旷野里》。这样一来,小说文本既有宏大的革命主脉,与当时的时代精神契合,又有很接地气的地域文化特质,符合民间文化和乡土叙事的要求。这些元素在柳青的笔法下杂糅并融合在一起,这才造就了《在旷野里》的经典性。
《在旷野里》是一部未完成的作品,但从后来的《创业史》来看,柳青在50年代后期的很多创作理念,在早期就已经显现了出来。比如,柳青非常注重实践调研,为了更好地了解农民的真实生活,他辞去县委副书记的职务,扎根在皇甫村,住在极其简陋的屋子里进行创作。这已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采风”了,而是将自己完全融入书写的对象和环境中,变成农民的一份子,踏踏实实地搞创作。
以柳青为代表的“十七年”文学的经典作家,不仅是在呕心沥血地写小说,更是以笔为旗,丈量辽阔土地,体察民情民意,探求合理的发展之道。从这个层面上讲,《在旷野里》更像是一部从几十年前“复活”的文本,它给今人带来的不只是文学上的思考,还有创作和工作精神上的启迪。(黄西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