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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田广
近日,由滕丛丛导演,马伊琍、周依然、于适主演的八集电视连续剧《我的阿勒泰》在CCTV-1和爱奇艺播出。美丽壮阔的自然景观、多姿多彩的民族风情、新颖独特的表现形式、富有深意的主题内涵,使这部电视剧吸引了众多观众的目光。
电视剧《我的阿勒泰》剧照
《我的阿勒泰》这部剧在很多方面与我们习见的主流电视剧有较大差异:首先,它是由散文改编而成的;其次,它主要表现的是新疆阿勒泰地区哈萨克族牧民的日常生活;再次,它是一部以在世当代作家为原型创作的具有传记性质的电视剧;最后,它的篇幅短小,属于“迷你剧”的范畴。仅此四点,就足以使该剧成为一个特殊的存在而引人瞩目,同时这种特殊性也决定了该剧的创作必然面临很大的挑战。
该剧改编自新疆作家李娟的同名散文集。李娟的原著以深挚的情感、灵动的文字、细腻的笔法,记录了自己在阿勒泰生活的点点滴滴,质朴自然的叙述极具原生态之美,清新明快的文风透出鲜活动人的生机。然而,散文的文体特征决定了要将其改编成影视剧绝非易事,导演滕丛丛和编剧彭奕宁为此付出了艰辛的努力。她们对原著提供的素材进行加工整合,甚至“无中生有”,设置场景和人物关系,构思故事线,编织情节,强化戏剧冲突,在增强作品可看性和观赏性的同时,较好地保留了原著的文艺格调和诗性气质,实属难能可贵。
辽阔的草原、繁茂的森林、壮美的雪山、浩瀚的戈壁、湛蓝的天空、碧澄的湖水、清澈的河流、飞驰的骏马、闲静的牛羊……作家笔下“遥远的阿勒泰角落里”那些“寂静的、固执的美好”,在剧中得到了极好的呈现。对于大多数没有到过阿勒泰,又心怀“诗和远方”的观众而言,这些令人目不暇接的富有浓郁的异域风情的绝美风光,具有很强的治愈功能,而这里的人们豁达大度的人生态度和亲近自然、合乎自然的生活方式,更是令无数在都市中辛苦打拼的人心向往之。剧中的景和物、人和事,因与观众隔了一定的物理及心理距离,故能超越现实功利,成为审美观照的对象,这是该剧取得成功的一个重要原因。
主人公李文秀是以原著作者李娟为原型塑造而成的,她热爱写作,高中没读完就辍学打工,梦想成为一名作家。在一位前辈作家的启发下,她辞掉城里的工作,回到乡下与妈妈和奶奶一起生活。渐渐地,这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者融入了阿勒泰草原,与这里的哈萨克族牧民打成一片,适应了这里的风俗习惯和生活方式,有了自己的朋友和恋人,也深深地爱上了阿勒泰。由于一些意外和误会,李文秀暂时离开了阿勒泰,后来成功当上了作家,也去了梦寐以求的北京,但最终她还是选择回到阿勒泰,因为这里是她生命的家园,也是她的文学世界的根基。
李文秀与哈萨克族青年巴太的爱情,是全剧的故事主线,然而创作者并没有对此进行浓墨重彩的铺陈和渲染,处理得相当隐忍与克制。他们的感情纯真而朴素,他们的表达羞涩而含蓄,没有轰轰烈烈,没有你侬我侬,这样的古典式爱情,在当今时代却似乎有一种格外动人的力量。巴太的嫂子托肯与蒙古族青年朝戈之间的感情也是如此,他们真心相爱,却始终恪守着基本的礼义道德。这种“发乎情,止乎礼”的婚恋观念看起来比较保守,似乎也不那么浪漫,然而在这种含蓄的情感背后,我们看到的却是对待爱情婚姻的一种更加严肃而珍重的态度。
对两性关系的呈现和反思,是本剧的一个重要主题。从原作者到导演、编剧和主演,该剧主创人员多为女性,因此以女性视角观察社会、思考人生,成为该剧的一个突出特点。剧中引用英国女作家、女性主义先锋人物弗吉尼亚·伍尔夫的名言,“每个女人都应该有一间自己的房间”,鲜明地表达了对于女性个体价值、独立人格和平等权利的主张。
相较于原著,父亲的形象在剧中得到了突显,原著中的姥姥变成了剧中的奶奶,其与主人公的关系由母系转为父系,奶奶的存在事实上也标示着父亲的“在场”。父亲的形象及其身上所承载的男权/夫权/父权,在很大程度上代表着传统的伦理道德和文化观念,剧中巴太的父亲苏力坦就是一个典型。苏力坦是哈萨克族传统文化忠实的传承者和坚定的维护者,他一直遵循着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生产之法、生存之道和生命之理。面对周遭的变化,他感到深深的失落:“我喜欢的生活一样样地消失了!”他有着不解的疑惑:“这个世界,一定要这样发展吗?”他阻止过,也抗争过,但最终还是退让了,不过这并不是认输,而是一种和解:我不强求你们按照我的意愿生活,你们也别干涉我继续过自己的人生。
不管怎么说,苏力坦最后还是失败了,这是对正在发生的社会现实的一种真实反映,也是一个具有象征性的缩影。从一定意义上说,苏力坦的失败,标志着代表男权/夫权/父权的传统伦理力量的日渐式微,昭示着以尊重女性权利为重要表征的现代观念的日益光大。这当然是一种文明的进步,然而从另一维度来看,人类社会的发展恐怕不能以单一的进化论视角来衡量,譬如令苏力坦留恋不已的传统游牧生活方式,我们能说它就一定是落后的吗?不同的生产生活方式和文化传统如何在相互碰撞中取长补短,在相互融合中求同存异?如何在中华民族共同体中相互依存、共同发展?这既是需要妥善解决的现实问题,也是值得我们深入思考的文化命题。
李文秀母亲张凤侠的形象,或许是创作者某种理想的寄托。她乐观开朗、天真活泼、诙谐幽默、豪爽大方、洒脱随性、勇敢泼辣、坚韧顽强,是一个对生活抱有极大热情,却又能够始终保持松弛感和豁达感的女人。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她不怕吃苦受累,长年与转场的牧民一起迁徙奔波;牧民在她的小卖铺买东西,她能赊就赊,即使别人欠账再多也不去主动索要;女儿辍学回家,她没有横加指责,反而坦然接受;家里的电视坏了,她用土坯搭了一台“电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婆婆看得津津有味;女儿把奶奶弄丢了,她不是去责怪女儿,而是说自己也常常会这样。
女儿嫌自己没用,张凤侠的回答是:你看看这个草原上的树啊、草啊,有人吃有人用,便叫有用;要是没有人用,它就这么待在草原上也很好嘛,自由自在的嘛。”女儿对牧民的某些传统习俗有不同看法,她说:“他们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有自己跟这个世界相处的方式,你可以不赞同他们,但是你不可以居高临下地改变他们。”她对人生有着清醒而通达的认识,她要过的是一种顺应自然的无拘无束的生活。也许在一般人看来,这样的生活态度未免有点消极,但这种消极中又何尝没有蕴含深刻的人生哲理呢?“世界斗转星移,只有她,一直不曾改变。”时代发展日新月异,很多事情都在改变,但有些东西,或许永远也不会变。(田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