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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宋湘绮 程嘉玮
都市言情剧《玫瑰的故事》的女主角黄亦玫出生于高知家庭、毕业于名牌大学,集美貌、才华、个性和气度于一身。她爱得热情奔放,爱得深情款款。她倾听内心声音,即使一次次被爱情伤害,依然没有放弃对理想自我的追求。她与“精英男”庄国栋、前夫方协文、灵魂知己傅家明先后相爱,每一段全力以赴的爱情,都带给观众一些感悟。最后,黄亦玫与“年轻弟弟”何西相爱。何西要去追寻自己的理想,要她再等他一年。她微笑着说,不要承诺未来,这一年会发生很多事……这种不确定性、可能性才是未来最值得期待的。大结局时,黄亦玫经历的“生、离、死、别”四段感情都已成为过去,最后她选择了独自前行。所有艺术都是在探寻人的可能性,其中女人和男人更好的相处之道是“可能性”中最大的谜。西蒙波伏娃和萨特曾用生命尝试没有婚约的伴侣关系,可是这却让他们陷入了更大的困惑。
《玫瑰的故事》没有以往爱情剧藕断丝连的俗套,黄亦玫的情感线看似波澜不惊,实际“一个人的战争”更加惊心动魄,在虚构中挑战旧观念,塑造着理想人性和理想生活。这条情感线不仅推动着剧情,也牵动着受众的思绪和情感。该剧不仅塑造了自律、自主、美丽、生动、鲜活,既有原则,又有勇气的黄亦玫,而且浓墨重彩地描写了苏更生、姜雪琼、关芝芝等都市女性成长的心路历程。她们执着地追求理想自我的态度一次次挑战着传统观念。故事最后借惠特曼的《大路之歌》中的一段话作为黄亦玫的内心独白,给受众留下巨大的想象空间、给所有追寻理想生活的人以信心和勇气:“世界在我面前,指向我想去的任何地方。从此,我不再希求幸福,我自己便是幸福,凡是我遇见的我都喜欢。一切都被接受,我完全而绝对地主持着我。”傅家明死后,黄亦玫骑着他的摩托,驶向前方,完成了女性从迷惘、觉醒到自由飞翔的蜕变。剧中诸多场景、细节、对话、插曲都恰如其分,重塑当代女性观、婚恋观的思想光芒时时触动着受众的燃点、泪点、痛点。从曹雪芹《红楼梦》中宝黛的爱情悲剧、鲁迅《伤逝》中涓生和子君私奔后的失落,到《蜗居》《中国式离婚》《三十而立》中跌跌撞撞的女主角,女人到底该怎么“活”,一直是一道难题。荧屏上“坏女人”有血有肉,“好女人”苍白无力。理想女性永远在“下一个”作品中。黄亦玫,或者说“玫瑰”好在哪?她怎么会如此惹人心疼?下面这段黄亦玫母女的对话值得回味。
太初是黄亦玫的女儿,是含苞待放的“玫瑰”。正如《庄子·天地》所言,太初有无,无有无名,顺天然,应人性,阴阳交合万物生。这个名字寓意真好。推动世界的手,也是推动摇篮的手,女性生存状态是时代的晴雨表,是社会文明程度的标尺。黄亦玫的生存境遇、状态,直接影响“太初”的未来。剧中,黄亦玫告诉女儿,学会学习,你就自由了。
“妈妈,你为什么学开飞机,不累吗?多不自由。”
“你学会学习,你就自由了。你想学什么就学什么,需要学什么就学什么……不懂?多读书就懂了……你是我生的,我不会的,我不要求你会。我会的,我相信你一定会。”
这段话无声挑战了被内卷折腾得筋疲力尽的妈妈们,母亲是孩子的“第一任教师”。母亲的教育不是教知识、不是让孩子实现我实现不了的理想,而是活给你看。人生是一场表演,你是舞步,也是舞者。黄亦玫让千千万万个“小初”和她们的母亲对美好人生有了更多信心。
这段话也交代了黄亦玫自由飞翔、塑造理想自我的方法是“学会学习”,反求诸己。可见,“玫瑰”的“飒”,不是天赋,“飒”在于拥有主宰自我的睿智;“玫瑰”的“好”,不仅是颜值,更“好”在执着于理想自我的信念、信仰,“好”在学会学习,把自由掌握在自己手中。经历四段爱情的黄亦玫,依然生机勃勃、充满无限可能性。面对复杂的人性,自以为是的“选择”往往是“非理作意”,所以人生充满错误。学会学习,生命就长出了根须。也许,学开飞机不难,难的是学会“如理作意”,难的是学会读懂人生这本无字书,难的是学会认识自我,塑造理想人性。如果,玫瑰没有“根”,就会沦陷在庄国栋的情感中不能自拔;如果,玫瑰没有“根”,就会被囚禁在令人窒息的婚姻中。
玫瑰、百合、茉莉、秋菊、牡丹……人们喜欢把女人比作花,常以摇曳在风中来描述她们的姿态,美丽、纤细、动荡、摇摆、飘零往往是摇曳背后的注解。只有诗人舒婷,在《致橡树》中把女人比作木棉树,提到了“根”。1977年,舒婷写下《致橡树》,1981年,亦舒写出了有“根”的《玫瑰的故事》,她们写出了茁壮、有生命力的“花”。
《致橡树》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
我们都互相致意,
但没有人,
听懂我们的言语。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
像刀,像剑,
也像戟;
我有我红硕的花朵,
像沉重的叹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坚贞就在这里:
爱——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
足下的土地。
《致橡树》与《玫瑰的故事》异曲同工地塑造了女性心目中的理想自我和理想爱情。从“一枝花”的局部到“根,紧握在地下”的“一棵树”的全貌,两个独立相望的个体,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在时代观念的变革中,文学总是一马当先。舒婷、亦舒播下思想的火种,她们顶住流言蜚语,在虚构、创造中为现实世界的女性开辟新生活。婚恋自由、无痛生育、女性创业、婚后丁克……中国数亿女性的生存正在发生剧变,教育、科技正在改变她们的命运。四十多年后的今天,《玫瑰的故事》被搬上荧屏,脑海里总有木棉树的身影。第一次,人们不再关心黄亦玫是谁的妻子,黄亦玫谈了几次恋爱也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爱谁、怎么爱、怎么活;当“方协文”要求与玫瑰复合时,网友们毫不留情地呼吁“下一位”上场,这是“巧珍”“慧芳”“顾佳”们没有过的“待遇”;宫斗剧、玄幻剧里的女主角不再是热点,人们更关注身边的“她视角”“她故事”。时代的脚步已经跨越了万水千山,这一天如期而至。
文艺是时代的报春鸟,当一首诗,一部小说、一部剧、街头巷尾都在谈论玫瑰的故事,故事境界里的美好就会影响、甚至改变世界里的凌霄花;当女人和男人一起分担寒潮、风雷、霹雳,共享雾霭、流岚、虹霓时,西蒙波伏娃所向往的平权时代就会来临。艺术的本质是人的自我认识,亦舒在小说创作中踏上了自我认识、构建理想自我的心路历程。要搞清“我是谁”这谜中之谜,往往要用一生求解。《喜宝》《玫瑰的故事》《我的前半生》《流金岁月》……她所有作品讲述的都是走在这条路上的女人的故事,她不同时期的认知、境界、观念的变化也保留在当时作品意境中。从迷惘困惑、依附他人的喜宝、子君,到独自美丽绽放的黄亦玫,亦舒把自己的人生感悟都化作栩栩如生的女性形象。让“她们”成为路标,为“小初”指路护航。理想女性到底是怎样的?理想的婚姻到底是怎么样的?这是一个永恒、开放的命题,每个人用生命才能作答。从“风刀霜剑严相逼”的大观园,到剧中苏更生、姜雪琼、关芝芝生存的北上广,再到“那些花儿”盛开的每个角落。场景一变再变,女性“活法”这一问题本质没变,考验的是人性。何为人性?人性是“欲望和理性”的生命机制。《玫瑰的故事》既合乎自然人性,又有理想张力,在“欲望和理性”的较量中展开“人生彩排”,震撼灵魂,才造成如此强烈的社会反响。所有的故事都是同一个故事,都是“男人和女人”的故事,是西蒙波伏娃、舒婷、亦舒的故事,也是你我他的故事。(宋湘绮 程嘉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