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长宇

　　《一个人的皮影戏》是一部关于“非遗”题材的剧情片，讲述了皮影戏第五代传承人马千里传承皮影戏的故事。在明暗光影间跳动的皮影，将人物表现得栩栩如生。从片头无人欣赏的表演，到片尾一人忘我的宣泄，昏暗夜色的笼罩下，让皮影戏更添几分凄凉之感。“对牛弹琴”的无奈、面临失传的现状和“申遗”失败的打击，奠定了整部电影“一个人”孤独的总基调。在娱乐方式多样化的今天，对于传统民间皮影戏的坚守似乎显得格格不入。影片中主人公马千里过着清贫的生活，在乡村默默传承着皮影艺术。片中的其他角色则以他者身份凝视着皮影戏，让皮影戏贴上不同意义的标签。

　　皮影戏是一条浪漫的红线。马千里老伴过世得早，他平时和本村寡妇郑翠兰搭伴生活。每晚马千里去看望郑翠兰时，总是带上一个“才子”皮影人偶，在如幕布般的窗户外表演一段皮影戏。郑翠兰看见后，在窗户里用马千里给她制作的另一个“佳人”皮影人偶配合着表演，两人采用一呼一应的巧妙方式传递着爱意。马千里获得允许后进入房间，两人共同在窗户上表演“才子佳人”戏，交流中不时伴着欢笑。郑翠兰作为一名普通的农村妇女，不知道皮影戏的发展历史和艺术价值。在她眼中，皮影戏如同一条浪漫的红线，将马千里牵引到她的身边。在日常生活中，郑翠兰看见整日沉浸在雕刻、表演皮影里的马千里，更加肯定他专一、执着的品格。

　　皮影戏是一种守护的孝心。根子是马千里的徒弟，整部电影在他的回忆中展开。虽然根子智力低下，但对师父忠心耿耿。在平时生活中，根子知道皮影戏是马千里的“命根子”，所以努力帮助师父守护皮影戏：在索菲亚和张教授试图抚摸皮影时，根子大喊大叫，极力阻止他们的行为；因来电导致村里孩子一哄而散后，马千里向变压器投掷石块以宣泄愤怒，之后根子也学着马千里的样子向变压器投掷石块；“申遗”失败后，马千里整日独自在村口表演皮影戏，根子在村里则挨家挨户叫人去看戏。对根子而言，或许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皮影戏。在他内心深处只有一个纯粹的想法：师父对我好，我对师父尽孝。在萧瑟的黑夜中，马千里忘我地表演，台下没有观众，更没有掌声，只有一旁默默陪伴的根子。此时，根子是皮影戏的唯一观众，一个或许根本看不明白皮影戏内容的观众。

　　皮影戏是一个名利的工具。高喜山是本村的村长，最初没有关注马千里的皮影戏。直到张教授和法国友人索菲亚到来，才转变对皮影戏的态度。原因是张教授介绍皮影戏是可以申请国家扶持的“非遗”项目，立项后每年可能获得十几万元的扶持资金。高喜山意识到皮影戏“申遗”是一个名利双收的事情：一方面提高本村的知名度，另一方面获得国家的资助资金。于是大力鼓动马千里到城里演出，并雇了两个人拜师马千里学习皮影戏，竭力促成“申遗”的成功。即使在“申遗”失败后仍不放弃，还提出在村小学课堂上开设皮影戏课的荒唐想法，结果立刻遭到郑翠兰的问责。在小学生们的注视下，郑翠兰追打着高喜山。在闹剧般的镜头中，讽刺了以高喜山为代表的将皮影戏作为追名逐利工具的人。

　　皮影戏是一种娱乐的玩意。皮影戏作为中国的民间戏曲，从诞生开始就和乡村具有一种密切的关联。皮影戏带有乡土性，和城市文化之间似乎天生存在着隔阂。乡土社会讲究传统性，城市生活突出现代性。将乡土性的皮影戏融入城市生活出现了“变质”现象：为了获得更大的猎奇效果，演艺公司负责人让马千里用皮影表演变形金刚，消解了皮影戏的民族文化内涵。在城里的舞台上和大学课堂里，披上“艺术家”“马教授”光环的马千里恍惚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坐在台下，用一种批判的眼光凝视着马千里。随着剧情发展，那人正是“过去的马千里”。电影中，单纯的马千里凝视着浮躁的马千里，让马千里意识到他和皮影戏之间正渐行渐远。在城市人眼中，每天的生活都丰富多彩。比如马千里的孙女铁蛋，每天和朋友在电影院、KTV、酒吧等不同地方频繁转换，暗示着城市环境根本不适合皮影戏的发展。城市人不关心皮影戏传承的重要性，只将其当做一种娱乐的玩意，满足猎奇心理而已。

　　作为皮影戏传承人的马千里，已经和皮影戏之间彼此镶嵌成为共生一体。皮影戏逃避不了来自不同他者的凝视，凝视后也会产生相应的态度。有些态度积极，有些态度中立，还有一些态度消极。如马千里挨家挨户找村民孩子学皮影戏，总是遭受村民无情地指责、委婉地拒绝或嫌弃地驱赶。这让人不禁思考：以皮影戏为代表的“非遗”传承核心是什么？马千里与皮影戏结缘，是因为看了一场皮影戏《石敢当大战恶狼精》，从此爱上皮影戏，“石敢当”成了马千里的生命支柱。影片最终“申遗”失败，马千里没日没夜地表演《石敢当大战恶狼精》。从表面来看，这是他内心悲愤式的情绪宣泄。从深层剖析，则是他回归“自我”后对传承认知的升华。一个人的皮影戏，强调真正的“非遗”传承不在于技艺的娴熟，而在于精神的延续。拥有一颗炽热执着的初心，从心底喜爱它；坚守一颗甘于寂寞的恒心，没有功利追求；融入一颗永葆青春的匠心，具有创新意识。“三心”才是“非遗”传承的关键，“非遗”传承者只有守望“三心”，才能不受他者凝视的影响。民族瑰宝的皮影戏展示的外部技艺是“器”，而传递的内在精神是“道”。实现“以器启道”才是“非遗”传承的时代使命。（作者刘长宇系福建师范大学传播学院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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