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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长宇
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琼瑶的爱情小说陪伴了一代人的成长,而根据其小说改编的电视剧更是具有深远且广泛的影响力。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琼瑶剧被引进中国内地,为思想解放送来了一缕春风。无论是《几度夕阳红》中李梦竹对何幕天浓烈真挚的爱情追求,还是《鬼丈夫》中袁乐梅对毁容又失声的柯起轩不离不弃的爱情守候,让观众从内心深处感受到独特的中国式浪漫。
从小说到电视剧,琼瑶剧不仅探索了中国式爱情美学,还拓展了中国文学的民族化表达方式。本文仅以小说《烟雨濛濛》的改编为例,探讨不同时期琼瑶剧改编的突破。
1986 年版《烟雨濛濛》、2001 年版《情深深雨濛濛》均改编自小说《烟雨濛濛》,都以爱情、亲情、友情等多种情感的交织为主题,展现了人物之间复杂而深刻的情感世界,突出了爱情的浪漫与波折,以及亲情的矛盾与和解。不同的是,从《烟雨濛濛》到《情深深雨濛濛》,琼瑶剧实现了从小我的爱情纠葛,到大我的家国抒怀的转变。
首先,故事背景的设定为整个故事奠定了基调。《烟雨濛濛》发生在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台湾,彼时正处于美苏冷战、两岸关系紧张的时代背景,台湾民众整体呈现出一种压抑、颓废和消极的精神状态。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故事也表现出沉闷的感觉,预示了悲情故事的结局。《情深深雨濛濛》将故事背景改为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上海,虽然处于民族危亡的动荡时期,中国民众却蕴蓄着一种潜在抗争、顽强和积极的精神状态。在支离破碎的中华大地上,燃烧了一团不屈的火焰,展现出一种内在反抗的民族力量。
其次,人物性格的刻画实现了从反感到讨喜的转变。《烟雨濛濛》中的人物思想僵化、钻牛角尖、自私自利,将资产阶级的劣根性表现得淋漓尽致,比如如萍卑微软弱的性格、依萍极端复仇的心理等。这样的性格刻画,将故事主题停留在家族情仇的小我叙事中,更多聚焦人的本性,加强了人物的扁平化塑造。《情深深雨濛濛》适度调整了偏执的性格特征,不同角色在保留原有性格标签的情况下增加了新的个性,使人物形象更加丰满可爱。比如依萍的报仇心理只是阶段性的短暂出现,其与书桓的爱情是浓烈和真诚的。虽然王雪琴之前将依萍母子赶出家门,致使其生活贫苦,但后来魏光雄抢夺陆家以后,依萍主动带领全家人共渡难关。依萍内心的善良热情,温暖了身边所有的人。
再次,情节改编将故事从灰色悲情变为温暖积极。《烟雨濛濛》将故事集中于家族的恩怨情仇,因此故事矛盾只拘泥于小家中人与人之间的爱恨情仇,令观众产生无病呻吟、矫揉造作的不适之感。比如如萍待人温柔贴心,太过于善良,为救母亲引狼入室,导致陆家被洗劫一空。眼看犯下过错,如萍选择自杀来惩罚自己。她的善良中带有愚昧和懦弱,让观众对如萍一角产生了反感、抵触的情绪。如萍自杀后,陆振华因为此事长时间处于苦闷状态。在一次骑马时不慎摔成重伤,消极情绪加重伤势,最终郁郁而终。剧中的矛盾纠葛只集中在儿女情长上,为了渲染悲情色彩而讲述悲情故事。把人物形象塑造推向简单化,不能引起观众的共情认同。
《情深深雨濛濛》则不同,陆如萍温柔善良中增添了几分坚强不屈的色彩,让角色拥有了刚烈的一面,为角色的新结局埋下了伏笔。为救母亲,如萍的善举使得陆家一贫如洗。面对自己的过错,如萍实现了顿悟。个人的情情爱爱与国家的荣辱兴亡相比是那么渺小,于是毅然走上战场,成为一名战地护士。从逃避现实选择自杀,到走上战场成为护士,人物形象的塑造发生了颠覆性转变。如此改编,让如萍的形象更显立体鲜活,也实现了小家叙事上升到家国书写。陆振华的死也和家国情怀联系在了一起。“九一八”事变爆发以后,上海到处都是逃难的民众。当看见日本兵到处杀戮中国人时,陆振华没有选择袖手旁观,而是挺身而出解救民众,最终中枪离世。无论之前被称为“黑豹子”的陆振华如何好强霸道令人生畏,最后为救百姓中枪身亡的壮举明显提升了人物“高度”,赢得了观众的认可。
最后,文以意为先,故事的立意决定了文艺作品的高度。《烟雨濛濛》是一个彻底的悲剧,如萍自杀、依萍和书桓分手。剧中人与人的情感纠葛逐渐拉大彼此的心理距离,最终引向死亡、背叛和别离。这样的“浪漫”只能博得观众揪心的泪水。《情深深雨濛濛》的立意显然深刻了许多,聚焦爱情与成长、亲情与和解、友情与互助、个人命运与社会责任。不只有你侬我侬的恋情,或是默默守候的苦情,或是天真无邪的童话爱情,更是将个人、家庭、国家三者之间爱恨情仇不断荡涤,在和解中获得浪漫表达的超越与升华。比如,火车站送别与迎接的戏份可以说将琼瑶剧的中国式浪漫推向了顶点。在民族危亡之际,书桓、尓豪共同选择离开上海奔赴前线。从依萍送别书桓赶赴前线的那一刻开始,中国式浪漫便从儿女情长上升为家国情怀。抗战胜利后,依萍得知书桓身负重伤,每天坚持去火车站迎接书桓,在每一次的希望和失望之间,默默守望让浪漫持续升温。两个月后,正当依萍再次准备失望而归的时候,书桓拄着拐杖走下火车。从干净清爽的俊秀到满脸胡渣的沧桑,书桓一改琼瑶笔下俊朗小生的形象,多了几分中国男人的硬气和担当。为了履行临行前对依萍的承诺,他扔掉拐杖走到依萍面前,而依萍也成为书桓的“拐杖”。经历战火洗礼后,身心在久别重逢中得到治愈,儿女情长与民族大义合二为一,彼此相爱的两人脱离了小资情爱,上升为值得称颂的民族大爱。
不难发现,“爱情至上”的文艺观贯穿了琼瑶的作品。早期改编的影视剧基本上一比一复刻了小说内容,男女主人公那种至纯至真的爱情透露了唯爱情的执拗。为了爱情可以抛弃已有的伴侣,如《几度夕阳红》中何幕天为了迎娶李梦竹而离开原配妻子蕴文;为了爱情可以逃避应尽的责任,如《还珠格格第三部:天上人间》中永琪为了小燕子选择离开皇宫放弃阿哥的身份,紫薇因为尔康的死而决心跳崖自尽,完全不考虑儿子东儿的生活。这样的爱情观看似浓烈真挚,却透露出个人的极度狭隘和自私,违背了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中所蕴含的社会责任。
爱情诚可贵,但不是高于一切。从《烟雨濛濛》到《情深深雨濛濛》,我们发现琼瑶剧也随时代发展不断突破和升华。作为20世纪中国当代文学里程碑式的作家,琼瑶创作了无数温婉缠绵的爱情故事,奠定了独有的文学风格。琼瑶剧是中国影视的时代记忆,更是一张对外传播的文化名片。虽然琼瑶女士离开了我们,但她的作品仍将继续影响一代又一代中国人。对于当今影视创作者来说,深入剖析琼瑶作品中的优秀文化传统,将其巧妙地转化到如今的中国影视作品创作中,或许是对琼瑶女士最好的缅怀和悼念。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中国视听国际传播效能提升路径研究” [批准号:24BXW007]阶段性成果;作者刘长宇系福建师范大学传播学院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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