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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羽洁
在创作了《江南役》《昆仑海》等古装谍战小说,《旗袍》《麻雀》《惊蛰》《捕风者》《大世界》等红色谍战作品之后,海飞将他的书写视角延伸到现实罪案悬疑题材。新作《台风》,以台风“灿鸿”为背景,讲述了在一个封闭的小岛上,社区民警华良侦破三起横跨15年案件的故事。
故事并不复杂,在历经多番反转后,随着警察逐渐厘清事情的真相,促使读者在百转千回的惊叹后展开对人性与社会的思索。小说从骗子任素娥的视角展开。多年前,她骗取了离家出走的杜小绒的身份信息,顺理成章地“成为”杜小绒。杜小绒的父亲杜国平猝死,任素鹅在接到电话后,准备顶替杜小绒继承财产。当任素鹅来到岌岌岛,却不知杜小绒也在岛上。随着台风接踵而至,两人也被困在了岛上。可以说,岛上的每个人都怀揣着各自的难言之隐,被各自的人生谜团包裹,谱写出一个个颇具隐喻色彩的人生故事。小说充满了无数反转,也制造了无数巧合,在这些耐人寻味的反转与巧合中,人们置身于多重复杂的人物关系之中,前途命运愈加显得扑朔迷离。
小说以“台风”为题,具有隐喻的涵义。台风威力巨大,非人力所能对抗,因此面对台风人们往往采取“避”的策略。台风宛若一只无形的巨手,俯瞰众生,这颇有宿命的意味,迫使人们审视自己、直面自己所该承受的一切,不许临阵脱逃。作者海飞在创作谈中提及:“每个人的一生,内心总会刮起一场又一场台风。”人生不过是送走一场台风,再继续等待下一场台风。因此,“台风”可以看作是对人生境遇的一种隐喻。大多时候,人总是平淡又小心地在人生航线上前行,但受到一些因素的影响,原本的航线会发生偏离,身处于漩涡的人会被一股无名的力量拉扯,但走出困境之后才会发现,一切又回归风平浪静。
人只要在前行,就永远处于对未知的探索中,正如台风过境,万物归于平静,汹涌的波涛重归于大海,在平静中等待着下一次翻滚的时机。除去作为隐喻符号贯穿整个故事的台风,小说还存在多个意蕴丰满的隐喻。比如,故事发生地“岌岌岛”,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成语“岌岌可危”。山雨欲来风满楼,“岌岌”这个名字赋予小岛浓郁的神秘气息与故事感,表达了“美丽的,但又充满着凶险”的内涵。再如,獐、泡桐树、野柿子树,以及多次出现的书籍《雪国》,也各自传递出象征意味,它们交织在一起,增强了故事的陌生感,赋予故事被诠释的空间。
台风作为自然力量的缩影,与“悬疑推理”的外壳交织,勾勒出一个有浓郁“社会派推理”色彩的悬疑故事。本格推理和社会派推理是推理小说中的两大主要类型,相较于本格推理,社会派推理偏向于以小事情反映社会现实,并通过案件揭露背后的社会因素。《台风》虽然并不向传统意义上的推理小说靠拢,但就“故事背后的社会性”这一点而言,它与社会派推理小说有着共通之处。在此意义上,《台风》所讲述的并不是一个执着追凶的故事,悬疑之下,种种社会现象被赋予文学式的表达,作品也由此指明将要探讨的方向:人性。
《台风》讲述的悬疑故事大致可以被切分成以下几个部分:杜国平与袁相遇迫害杜小绒的亲生父母,杜小绒化名谷来反杀杜国平,任素娥假扮杜小绒回岌岌岛……这几个线索紧密交织的故事串联起来,民宿中出现的人物就好似狼人杀游戏角色,每个人都不知道游戏开始与结束的时间,但因为踏入了这片领域,就不得不跟随游戏的进程走向某种结局。
台风加剧了“达摩克利斯之剑”的坠落,随着长剑落下,剑刃反射出每个旅客的脸庞,小说由此展开对人性的探索。达摩克利斯之剑通常喻指:和平与安宁之下潜藏着危险与不安,对随时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每个人都应当谨慎;也有说法认为象征着制约与天谴,即对于一些命中注定的事情,人是无法更改的,只能接受天意的审判。在《台风》中,这柄剑其实正是支配人性的一种无名的力量。小说对人性的探求,正如来了又去的台风,也如每个人的人生,并非要追寻一个确切的答案,而是要通过具有象征意味的人物勾勒出一个现代社会的寓言。为此,《台风》设置了“讲故事”环节,让每个人以淡然、戏谑的口吻讲自己的故事,让原本抽象的人物拥有更丰富的象征意味,强化审美效果,仿佛杜小绒、袁相遇这些人即使涂抹掉名字,也能以独立的姿态存在于故事中。
整体来看,小说平淡与惊险、心酸与玩笑并存,台风的逼近营造出极佳的故事感和画面感,自然力量的介入令小说整体笼罩在一种命运的控制下,与此约束相对应,海飞采取了“零度叙事”的策略将叙述者抽离故事,他一边俯瞰全局,一边像一个隐形人跟随着任素娥、谷来、华良等人随意走动,既展示他们当下的活动和所处的现实,也偶尔进入人物内心揭示其心理活动。这种视角给读者以局外人的感觉——生疏、冷漠,从而引导读者也不过分将感情注入某个人物,以更理性的思考探究人物的行事动机和行为背后的社会意义。
同时,小说的精神气质具有现代主义特点,文字中流露出荒诞之感。人情味在故事中严重缺失,人物彼此间没有深入交集,只有随意的伤害、随意的关心,以及不经意流露的冷漠。对应题记“人生不过就是,送走一场台风,再等待下一场台风”,故事好似多了几分悲凉的氛围,悬而未落的剑刃迫使人们对自我的存在意义展开追问。由此反观整篇小说,它总体上更加向寓言靠拢——一个关于生活本身的寓言,以现实主义的手法描述,却试图追寻现代主义的题旨。
总而言之,《台风》的故事聚焦于普通人的情感纠葛和命运轨迹,在克制又充满象征意味的表达中,深沉的宿命感化为半透明的雾气包裹住人物,使读者在冷静观察中收获了独特的审美体验,也使作品在更广阔层面上触碰人类共同的精神和情感体验。可以说,在平淡又不乏震撼的叙述中,读者见证着台风背后的宿命人生,看到悬疑外壳包裹着的人性困境,“台风”照映出每个徘徊者、迷惘者、失意者的脸孔。(白羽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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